“封娘子这也是为了帮助我们,她本有办法躲避那两个衙内的纠缠,但是她的名气太大了,没有办法像我一样隐姓埋名躲藏起来。如果他们顺着封娘子的线索追寻,说不定就能找到我。此前,我们恰好被孙掌柜撞见过,为防止消息泄露,我只好谎称封娘子是我的妻子。如此一来,若有人向孙掌柜询问,他也只会以为我们是普通夫妻,不会将封娘子与此事联系起来。”
贞娘恍然大悟,起身向封宜奴行礼:“多谢封娘子的关照。”
封宜奴急忙阻止她的动作:“妹妹无需客气,其实我也正有求于林公子,我们算是互相帮助。”
林阳目光询问地看向封宜奴,好奇她究竟需要自己帮忙做什么,但想到待会儿自会明白,便没有说话。
“妹妹,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原因,以后也得和我们配合一下喽。”封宜奴微笑着说。
“还得告诉舅舅、冲哥、锦儿他们。”林阳补充道,又看了香儿一眼,香儿立刻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我明白了,事关表哥和夫君,我会牢记在心。”贞娘再次行礼,然后说:“既然封娘子与表哥有事情要商量,那我就不再打扰你们了。”说完,她带着香儿走下了楼梯。
封宜奴望着林阳,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妹妹竟也是位美人。”
林阳微微点头,抿了一口茶:“是啊,但是美丽有时也是一种负担,它可能会招来如高衙内这样的人。”
封宜奴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若只是高衙内,那还算幸运。”她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无奈,“真正让人头痛的,是一些更为棘手的人物。”
林阳无奈地笑了笑:“封娘子,你身为潘楼行首,日常交往的多是权贵显要,自然觉得高衙内不足为惧。但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高衙内就足以让我们家破人亡了。”
封宜奴摇了摇头,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行首又如何?不过是个稍有姿色的歌伎罢了。在那些真正掌握大权的人眼中,我们与平民并无二致。”
林阳见封宜奴的情绪逐渐低落,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连日来不顾风险地找自己,必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于是,他不再绕圈子,关切地问道:“封娘子,你……还好吗?你之前说有求于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封宜奴沉默了片刻,目光坚定地盯着林阳,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林公子,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话么?”
“哪句话……顺便说一句,不用叫我林公子,直接叫我林阳就可以了,我不习惯公子之类的称呼。”林阳回答。
“就是关于……金主的。”封宜奴这会显然没有心情在意什么称呼。
林阳想了想,终于回忆起那晚的内容:“我想起来了,那晚你好像说什么……不会有人当你的金主。”
封宜奴点头确认:“没错。”
林阳困惑地问:“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封宜奴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同时也充满了不确定:“这句话,正是我如今所遇到的麻烦。实际上,我并不确定你能否帮我,也不确定你是否愿意帮我。毕竟,我们只有一面之缘,甚至还算不上是朋友。”
“要不,先说说看?”林阳也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帮得了她,但在这么个大美人面前,总不能一上来就说自己不行吧。
封宜奴轻轻点头,缓缓道来:“那我从源头说起,上回你说是第一次听闻我的名字,这并不奇怪。你刚到东京不久,而我,也是从去年开始才逐渐被人熟知。前几年,师师姐一直是京城当之无愧的花魁,她的名气在这东京无人能比。但自从她被官家青睐之后,师师姐就几乎不再公开现身,仅在家中以朋友的身份,接待一些王公贵族或才子名臣。因此,各家的酒楼又开始争夺京城花魁的宝座,纷纷推出自己的行首,希望能借此让自己的酒楼独占鳌头。然而,这些年来,却再也没有人能够取代师师姐,成为公认的花魁。”
林阳的好奇心愈发浓厚:“这是为何?”
封宜奴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因为,任何色艺双全的女子一旦成为行首,她的命运很快就会被某个位高权重的人所改变,被赎回家中,从此在高门大户中度过余生。去年以来,最出名的两位歌伎,便是我和长庆楼的徐婆惜。”
林阳点头,表示理解:“不瞒你说,我来到汴梁不到一个月,已经多次听说封娘子和徐娘子的大名了,你们二位确实声名显赫。”
封宜奴微微一笑,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名声,但在李师师的光芒下,她始终保持谦逊:“其实,论名气,师师姐仍然是无人能及的。但有了官家的庇护,自然无人敢有非分之想;长庆楼的东家神秘莫测,据说是一位权势滔天的皇族之人,他早已放出话来,绝不会让徐婆惜成为任何权贵的妾室;而我所在的潘楼东家潘员外,与其他酒楼的东家无异,他只是个单纯的商人,不会为了一个歌伎而招惹权贵。”
“所以,你……”林阳的眼中闪过一丝理解之色。
“其实,早有许多权贵私下向我暗示,希望我能成为他们的妾室,但我有自己的坚持——为何他们能随心所欲,而我们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仅仅因为我们身份是歌伎吗?我为何不能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选择自己的夫君?”封宜奴情绪有些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因此,我对那些暗示都假装不知情。恰好年前,高衙内和王衙内为我争风吃醋争斗过一场,我便利用了这一机会,让他们以为,只要击败对方,就能得到我。这样既应付了他们,也帮我挡掉了一些其他的麻烦——那些人害怕他们两家的权势,渐渐地也不再提及此事。”
“上次见那两位衙内的样子,你的这个方法应该效果不错。”林阳真心觉得封宜奴非常聪明。
“之前确实是这样的,但那天之后就变了。”封宜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幽怨,看着林阳。
“为什么?是因为……我?”林阳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自己。
“当然是因为你!就因为你在台上那……那个举动。”
“对不起,我那天确实太冲动了。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会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当然会。我是歌伎,又不是那青楼里的娼妓,自从跟随李妈妈在潘楼登台唱曲以来,我还从未让任何一个男子牵过手,更不用说……而且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封宜奴脸颊泛红,解释道。
不是吧!这年头的歌伎这么纯洁吗,真的只唱唱歌跳跳舞?大姐,就你那天的表现,哪里像这么纯洁的样子啊?林阳在心中暗自叫屈。
封宜奴专心地叙述,自然不知道林阳内心的想法,她继续说道:“结果那天之后,高尧康和王朝恩先后找到我居住的地方,他们都认为我之前在他们面前的纯洁都是伪装的,其实背后早已……”
林阳目看着封宜奴眼角泛起的红晕,低声说道:“所以你最近都住在……李师师家?”
“嗯,”封宜奴望了林阳一眼,继续说道,“若只是他们俩,我还能继续躲在姐姐家,她还能帮我挡住他们。但是前几天,王朝恩的父亲——王黼也来了。他来的时候,只给了我两个选择:给王朝恩为妾,或者给他为妾,说让我自己考虑。”
“所以对这王黼,李娘子也没有办法了?”林阳问道。
“嗯,毕竟官家所倾心的是师师姐,而王家父子逼迫的是我,官家是不会为了我去惩戒他的心腹重臣的。而且,师师姐她……也有些难言之隐,恐怕也没法求助官家。”
“好吧,我明白了。”林阳终于知道封宜奴所描述的巨大烦恼的来源——王黼。他只知道王黼是“六贼”之一,历史上一度权倾朝野;另外就是他很好色,不过没想到他居然和自己儿子抢女人。
包间里沉默了片刻。
林阳轻咳一声,轻声道:“我只是个平民百姓,手无寸权,而且囊中羞涩。”
“嗯。”封宜奴轻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也不会什么武艺,随便一个士兵,甚至山间的贼人,都能轻易取我性命。”
“嗯。”她的回答依旧简短,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忧虑。
“咱们其实也没那么熟,算上今天,也不过两面之缘。”
“嗯……”封宜奴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所以我……”林阳的话语停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我明白。”封宜奴的声音几乎被呼吸声掩盖,几不可闻。
“我帮你。”林阳的目光坚定,语气中的诚挚不容置疑。
“嗯……嗯?”封宜奴抬起头,那双已经被泪光湿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惊与希望。
“别这么看着我,封娘子。你冒着风险来找我,不是希望我能够伸出援手吗?我答应了,你不应该表示一下吗?来,抱一下,或者亲一下,再或者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林阳故作轻松的开玩笑。
“什么以身相许,登徒子。”封宜奴轻啐,但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
“好吧……封娘子,你找我这么多天,应该不只是想告诉我你遇到了麻烦吧?你认识那么多权贵、才子、商人,乃至江湖大侠,却选择来找我帮忙,一定是有什么好主意了吧,现在可以说了,我洗耳恭听。”林阳尽力让封宜奴的心情缓和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还真的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封宜奴的声音依旧低落,情绪未见起色。
“那你为什么没有找那些更有权势的人帮忙……”林阳的问题未竟,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哦,也对,这些人恐怕不敢和王黼抗衡,而且,他们对你应该也是有所图谋,找他们帮忙,恐怕是出了狼窝,入了虎口。”
封宜奴苦笑。
林阳再次沉吟,心中明了封宜奴之所以选择找他帮忙,除了对那些显赫人物的戒备之外,或许还是觉得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再加上,他与王朝恩已经结下梁子,算是在同一条船上。而且,他毕竟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即使生出什么坏心,她也有办法应付吧。
想到这里,林阳不禁心里苦笑:这封宜奴心思还挺多的,不过,她怎么没有想想,如果我连王黼都能对付得了,那她真的能有办法对付我吗?
“现在,我只能想到一个办法:拖延!”经过一番沉思,林阳终于开口,决心尽自己所能帮助封宜奴。
封宜奴摇摇头:“拖延不了的,王黼只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考虑,如今已经没几天了。”
林阳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遍,说道:“如果解决不了麻烦,就解决制造麻烦的人。我们要想办法让王黼父子主动放弃,或者……直接让王黼父子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