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剑雄发现肖兰报务工作繁忙起来,每天晚上都要收发电报。第二天一早,电台隐蔽,报文清理,不留一点痕迹。肖剑雄看着肖兰上班,有几次私自打开她的房间,不论怎么寻找,都没发现可疑的痕迹。
一次谈心,肖兰旁敲侧击。
“我不在家的时候,请你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女孩子都有自己的隐私。”
肖剑雄脸色微微一红,无论他做的多么隐蔽,有老特工李戡的教诲,都会被察觉。
“最近电报量增大,都是些什么内容?”肖剑雄直接了当问。
“保密手册你不懂,不该你知道少过问。”肖兰反而教训起他。
“哥哥的心意你领会不到,我们在刀尖上生活,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我是专职特工,比你经验丰富,我必须掌握动态作出决策,不然掉脑袋都不知怎么似的。”
肖剑雄耐心说服,肖兰年轻,李戡正是利用她的单纯朴实。他和李戡的争斗,肖兰是关键的砝码,它只要和哥哥一条心,李戡的欺骗不会得逞。
“表舅是领导,你应该找他协调,他同意我不会隐瞒。”
肖兰一根筋,能和李戡商议的事,还会费周折。肖剑雄和她谈心等于对牛弹琴。
肖剑雄突然发现肖兰上装别着一枚金蝶花胸针。
“这枚胸针哪来的?”他问。
“表舅送给的,有问题吗?”肖兰反问。
“没问题,我能看看吗。”
肖兰取下。肖剑雄反复看了。胸针做的精美,花瓣上的纹路道道清晰可辨,就连上面的绒毛也隐隐再现。工匠颇下功夫,简直完美艺术品。
“能借我欣赏几天。”肖剑雄赞不绝口,开玩笑说。“需要请示李戡吗?”
“应该和他说一声。”肖兰一本正经。
滁州的大街小巷,不知啥时兴起,突然流传一首童谣,孩子们不论上学还是玩耍,都哼唱着这首歌:“金蝶花金蝶花,摩陀岭山崖,春风沐浴,雨露滋芽,朝迎旭日,晚送夕霞。蜂蝶拥簇,蛇蝎守家。物华地宝,财富婆娑。”特别是那些小女孩跳皮筋,旁边的孩子齐声同唱,朗朗上口煞是好听。
三井洋行姚大班亲自送来请柬,三天后行庆十周年。肖剑雄吩咐葵先生,备一份厚礼。到了这天惠子早早登门,肖剑雄开玩笑说。
“三井洋行大喜日子我会忘记吗?”
“洋行的请柬下给恒昌源,与我不搭界。我以私人的名义请师傅。肖师傅呢……”惠子的眼睛四处张望。
“三井洋行请她唱堂会,正在后院排练。”肖剑雄回答。
“请你和师傅商议商议,堂会让我登台,票友需要舞台锻炼。”惠子学习也有一段时间,摇摇欲试。
“你直接和肖兰说,见面三分情,不是更好。”
“彩排都不认我上台,堂会更不会有招。”
肖剑雄清楚,肖兰勉强收下惠子学艺,已经天大的面子,背后教授技艺,影响面小。如果堂会公开登台,和日本人联手唱戏,滁州还不炸开锅。一人一口吐沫,非得把她淹死,金牌名伶白玉兰,将会背上汉奸的骂名,从此黯淡无光。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才学艺几天。三井洋行的堂会,请来都是各界精英社会名流,不能有点瑕疵马虎不得。以后会有机会。”肖剑雄敷衍。
“十年九不遇,请你帮次忙,不答应算了,我去请靖文哥哥敏翊姐姐。”慧子赌气走了。
三井洋行,布置喜气洋洋,相羽完全按照中国的习俗。牌楼前挂着大红灯笼,一对石狮子,披红挂彩。为了增加喜庆,他还请来狮舞队,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相羽站在门楼前迎接贺喜的贵宾,他看见肖剑雄急忙上前迎接。
“肖老板能来,蓬荜生辉。怕你生意缠手,特地叫惠子跑一趟。”
肖剑雄心里发笑,这个小姑娘也学会以公代私,明明父亲叫她邀客,她却忙起自己事。
“龙二爷来了吗?”他随口问。
“咱们什么关系,半辈子交情,他和廖老兄一道来的。”相羽自豪说。
肖剑雄要进去找他们,相羽掸眼看见他的胸前佩戴一枚金蝶花胸针,眼睛顿时发光。
“肖老板,金蝶花饰件你从哪里得来的?”相羽问。
“中国这样的首饰多得很,哪座银楼都能做。”肖剑雄不以为然。“相羽先生如果喜欢,我到天宝银楼为你定做一枚。”
“不用劳驾。”相羽笑笑。“金蝶花首饰匠人可以做,金蝶花可是名贵花钟,因为变异,也可能世间独一无二。”
“物稀为贵。如以先生所言,金蝶花可谓奇珍异宝。”
“这种花谁都没见过,可能是个美丽传说。街面上童谣传唱:金蝶花金蝶花,摩陀岭山崖,春风沐浴,雨露滋芽,朝迎旭日,晚送夕霞。蜂蝶拥簇,蛇蝎守家。物华地宝,财富婆娑……”
“金蝶花饰品来自一幅画作,这幅画作我见过,数年前,我去摩陀岭,路过一家山民,他家中堂悬挂一副金蝶花工笔画,技艺精湛美轮美化,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我问过山民这幅画的由来,他说祖上流传。”肖剑雄绘声绘色将那个传奇故事叙说一遍。
“荒井说他在摩陀岭也见过那幅画。”
“想起来,曾有一支日本先遣队进入摩陀岭,那位小队长精通美术,一眼看懂那副名画,武力相逼强挣豪夺。房主山猴子,夜间偷走名画,逃之夭夭。”肖剑雄简单叙说一遍。
“这么说金蝶花饰品,从金蝶花名画临摹打造而来。”相羽似乎明白,突然问道。“以后见到山猴子吗?”
“见到,他是药工,一直游弋摩陀岭深山老林。”
相羽点点头,叮嘱一声,尽情玩乐。转身招待别的客人。
酒会开始,洋行大厅,宾朋满座,小城军政工商社会名流几乎到齐,荒井津美小野,早早前来祝贺,津美和小野不时交头接耳。小野对滁州不太熟悉,津美指指点点,大概向他介绍。当肖剑雄走过来,津美大声喊他。
“肖先生大驾光临,我来给你们介绍介绍,小野中佐刚来滁州不久,你们认识认识。”
“你就是肖剑雄肖先生,久闻大名。”小野鹰一般的眼睛盯视他几眼,用半生不熟的或中国话说。“廖县长虞干事长季秘书长你们是要好的同学。”
看来津美向他细致介绍过,不然不会这么熟悉。
“廖靖文虞敏翊我们是同学,号称:铁三角。季亚玲吗,旧政府的商会干事,算是朋友。中国人喜欢结交,多个朋友多条路,四海皆兄弟。”
“肖先生是爽快人,以后我们也是朋友。”小野嘴角扬扬阴沉笑笑。
“认识了就是朋友。”肖剑雄与小野碰杯。
荒井端着酒杯走过来。
“你们这儿好热闹,说什么的。”
“我和荒井少佐最先认识,老朋友喽。”他和荒井津美碰杯。
“荒井将你请进宪兵队。”津美调侃。
“荒井的大刑请教过了,满载实在。不过那是第二次,第一次相见应该在摩陀岭。”肖剑雄说出,津美惊呆,她和小野对视一眼。
荒井不自然笑笑,点下头。
“记不清了。”
肖剑雄说着话,一双眼睛不停的四周扫视,他发现大厅西拐角有张陌生的面孔。他端着酒杯走过去。
“先生,敬你一杯。”
中年男人坐在拐角,他对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一人独坐,默默喝酒。没想到会有人敬酒,他慌忙站起。
“谢谢。”中年男人一仰脖子喝下,再次坐下。
肖剑雄坐在他的对面。
“这位老哥面生,在哪里高就?”他问。
“相羽的朋友,刚来这里。”中年男人简短回答。他不想结交,朝肖剑雄点下头,转身离去。荒井迎上来,他大概听相羽说到家乡来人,而且是母校的教授,主动与他寒暄。无外乎打听家乡变化和家中近况。
肖剑雄主动接触惠子。
“和肖兰说了,她没同意?”
“我不想理你,一点不够朋友,请你办这点事没办成。”惠子撅起小嘴,嗲声嗲气说。
“肖兰是艺人,看重名气。你刚学几个月,万一台上失手出漏,砸毁她的招牌,影响她的声誉,今后在滁州甭混了。如果你的演技炉火纯青,给她脸上增光,肖兰一会同台竞技。”肖剑雄几句话,说的惠子高兴起来。接问“南京专题片洽谈咋样?”
“肖师傅不同意,黄了。”惠子惋惜。“多么好的扬名机会错过。”
“没去廖靖文敬酒?”他问。
“他总是代理不搭,对我疏远,一点不热情。”惠子抱怨。“你要是廖靖文就好了,殷勤体贴,善解人意。”
“爱情酸中带甜,甜中带酸,酸酸甜甜最诱惑人。光是幸福没有痛苦,你会厌烦的。”肖剑雄调侃。
惠子朝肖剑雄打一拳。
“你成恋爱专家了,好像谈了十几个。”惠子朗朗大笑,吸引无数眼光。
荒井端着酒杯走过来,恶狠狠瞪她一眼,责备女孩子不矜持。
“小野中佐光临洋行,你不应该敬他一杯。”荒井用命令的口气说。
“他是相羽的客人,他的女儿不必殷勤。”惠子赌气走了。
肖剑雄尾随。
酒会一直延续深夜,相羽为了热闹,从美人蕉舞厅邀请一些舞女,陪着客人唱歌跳舞。
闷酒易醉,那个中年日本人坐在拐角任何人不理睬,包括相羽,来到他的面前,寒暄几句,没有多余的话。他催促相羽招待别的客人,独自闷头喝酒。一个小时以后,他觉得酒性上冲,头脑发沉发闷,起身走两步,步履蹒跚。他知道醉酒了。他从后门歪歪倒倒走出去,肖剑雄把老葵叫来耳语一番。葵先生离去。
那个中年人走出洋行,微风吹拂,清新凉爽,脑袋顿时清醒许多。他哼着日本小调,沿着大街小巷游荡。突然迎面来一帮醉汉,醉酒汹汹吵吵嚷嚷。中年日本人躲闪一旁,一个醉汉在他面前跌跤。
“没长狗眼,把兄弟撞到,你的赔偿。”另一大汉捽住他的衣领。
中年男人分辨。
“他是日本人,欺惯中国人,给他点颜色看看。”醉汉们齐涌上前,拳打脚踢。那个日本人呼天喊地高叫救命。肖剑雄路过,使动拳脚,把醉汉们打的东倒西趴。
“老兄怎么是你呀。”肖剑雄惊奇。“这帮混蛋东西,无事生非,在街上打架闹事。”
“你认识他们?”
“街面上的混混,偷抢扒拿,讹诈些钱吃喝嫖赌,无所事事。”
“政府不管吗?”
“家不成家,国不成国。日本宪兵队,二十四小时街面巡逻,死人的事哪天都发生。”
日本人感谢肖剑雄救命。
“你是相羽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说感谢外气了。
中年人感觉,肖剑雄对日本人有友善,没有敌意,渐渐放松警惕。当肖剑雄邀请他去恒昌源喝茶,中年人没有拒绝。
喝茶谈聊中,肖剑雄得知那个中年日本人名叫横滨度二,应相羽的邀请,协助洋行生意。肖剑雄知道度二说谎,日本某大学的名教授,竟为生意上的事,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滁州,谁会相信呢。
“先生是植物学家,做生意不是你的本行,再说三井洋行有姚大班全权料理,他可是商业奇才,东西贯通,精通洋务。相羽聘请他,洋行的生意不用他操心。”肖剑雄一语道破。“如果我没猜错,先生来到中国,一定对金蝶花感兴趣。”
度二没想到肖剑雄眼光敏锐,思维敏捷,竟能钻进他的心底看透他的心思。
“不排除这种因素,金蝶花在日本炒作沸沸扬扬,尤其政府和军部。金蝶花不是一般的花卉,它是变异种类。导致变异的因素很多,其中一条重要因素……”度二欲言又止,他不愿全盘托出。“需要实地考察,样本分析。”
“我是外行,只知金蝶花名贵,不知名贵在哪里,以后多向先生请教。”
“儿歌唱得好,金蝶花金蝶花,摩陀岭山崖,春风沐浴,雨露滋芽,朝迎旭日,晚送夕霞。蜂蝶拥簇,蛇蝎守家。物华地宝,财富婆娑。我要和摩陀岭结下不解之缘。”
“中国人有一说,凡是金贵的东西,都有蛇蝎蜂蝶保护。金蝶花生长的地方,一定匿藏巨大财富。”
度二阴沉笑笑。
“这话有些道理。”下面不愿深讲。
廖云斋说过,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社会诞生一支樱花党,非常活跃,植根于政府与民间,实际犹如一座桥梁,连接政府和民间。据他的分析,相羽可能是樱花党一员,樱花学校是樱花党创办,有军方背景,政府大力资助。为军方侵略军源源不断输送力量。肖剑雄茅塞顿开,思路宽阔。廖云斋留学日本,和栀子产生爱情,最后不终而果。临别廖云斋赠送金蝶花饰件作为纪念。相羽发现并看到它的价值,通过科学鉴定,判断出金蝶花生长的地方,一定蕴藏巨大且纯度极高的金矿。相羽来中国,除做间谍之外,寻找金蝶花是一项重要任务。他对他的学生普及教育,了解金蝶花的贵重。荒井作为侵华日军的先遣队,到达摩陀岭,在山猴子家看见金蝶花画,立刻引起他的警觉。山猴子机智偷回画作,隐匿藏身躲避摩陀岭。
度二的出现顺理成章,樱花党和他的政府军方,需要大笔资金作为军费。对相羽滞缓的进展不满,不得不派遣度二落实金蝶花,是真实还是传说。肖剑雄得出两个结论,樱花党对相羽滞缓行动,毫无建树的成绩感到不满,来到中国已十多年了,金蝶花的调查没有一点进展,就连参军入伍的樱花学生荒井,都发现金蝶花的画作。樱花学校接到荒井的来信,校方立即上报党部,党部又及时送给政府和军部,证明金蝶花这种变异植物确实存在,不是谣传,政府和军部的高级官员欢呼雀跃,如果按照植物学家的推断,金蝶花生长的地方一定蕴藏巨大且纯度极高的金矿,对于资金十分匮乏的日本帝国来说,无疑雪中送炭。可是官员们迟迟没有进展的消息,樱花党瞒天过海,采取打太极的战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没有准确的期限。官员们不得不通牒限期。樱花党派遣度二来中国,名义协助相羽工作实际让度二取而代之。相羽心知肚明,以洋行生意忙,樱花学校急等资金救济学生家属为由,对金蝶花不闻不问。度二身单力薄,又是异国他乡两眼抹黑,光急不淌汗。
度二的到来也说明樱花党对相羽的信任大打折扣,这么简单的情报,到相羽这儿变得深奥复杂。机密情报可想而知,军情地情他是望洋兴叹。
思路清晰,心情豁达,肖剑雄大胆计划在胸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