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沦陷后,廖云斋做起寓公,商会的事不需要他过问,广源记药材行也无心经营,交给跟随自己多年的徒弟廖青管理。自己在宅院里养养花种种草,颐养天年。他没和龙二爷连系,龙二爷倒主动登门看望他来了。廖云斋很激动,邀进厅堂,叫家人看茶倒水。
“住在一座小城,一直想去看望老兄。迟迟没去成,老兄到倒主动登门惭愧惭愧。”廖云斋不好意思。
“老哥脚步金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弟不主动些咱弟兄一年见不上几面不生分了。”龙二爷嗔怪。
“不是懒得走动,而是无脸见朋友。儿子当了汉奸县长,市民的吐沫淹死人。”廖云斋如刺梗喉。
“孩子大了有主见,当汉奸县长能为市民办好事,办实事也不错。”龙二爷劝慰。
“自家的孩子知秉性,做事呆板,不会圆滑。地上画个圈不会挪动半步。给日本人做事,就得偷奸取巧。”
“有几件事不是做的很漂亮,成立商会,建造电厂。辅助民族工商业,发展粮食深加工。成绩亮眼,群众看清。”
“大半的工作都是虞敏翊操办。以前我对她有偏见,从小一块长大的同学,不应该怂恿靖文当汉奸县长,应该陈说利弊加以阻拦。”
“刺刀顶着胸膛,不接任能行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哥俩说会闲话,廖云斋再次问道。
“登门真的没事吗?”
“说没事是假,有件事一直窝在心里,只有和老哥交交心,听听你的意见。”
肖剑雄从日本宪兵队放出,酷刑没能使他屈服,坚决不为日本人做事,游荡江湖。深的老哥俩的佩服。也看出肖剑雄是个难得人才,为今后更发展,廖云斋出个主意,广源记和清流堂合伙出资,办家商行聘请肖剑雄经营,也算给他搭建一座平台。龙二爷说清流堂现成的恒昌源,无人管理,肖剑雄适合人选。龙二爷试探说了,肖剑雄竟然同意。
“肖剑雄不善经营?”廖云斋问。
“老哥想哪去了,肖剑雄有恒昌源老板身份,活动范围大了,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龙二爷把肖剑雄帮助新四军领导蒙混通过铁路的事说了。廖云斋起先不相信。
“他真的与共产党有联系?”
“那天晚上他突然找我,说有急事一定要帮忙,青帮兄弟家办丧事,请求我说服提前出殡。我问为什么,逼迫他说真话。肖剑雄被逼无奈只得说了,共产党一位干部要去路东,特高课的眼线得知告密。城防军撤换,津美课长亲自带领宪兵把守道口。情况万分危急,没有办法的办法,利用出殡人多势众蒙混过关。”
“通过吗?”
“一切顺利,首长安全通过。”龙二爷赞叹。“我早看这小子干大事的人,我与西山有来往,也挺佩服共产党。自从挺进皖东深入敌后,人家那才叫真正的抗日救国,带领民众杀鬼子闹土改分田地。中国的前途寄托共产党。”
龙二爷一激动,嘴巴关不住风,内情老底嘟噜出。
“清流堂那点事,我早知道,和西山千丝万缕联系。哪天也给我牵牵线,认识认识新四军交个朋友。”廖云斋说出心里话。
“我和你不同,清流堂行走江湖,绝不叛国投敌,愿意和所有中国人联手抗日。你是奸属。”龙二爷鄙视。
“正因为奸属,才要和西山交朋友,为他们做点事,将来也好为靖文留条后路。”廖云斋出棋看五步,眼光长远。
“听肖剑雄的口气,靖文的老同学虞敏翊好像是共产党,叫靖文以后多与她接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靖文生性懦弱,优柔寡断胆小怕事。不像肖剑雄,敢想敢干,机智灵敏。”
“我想购买一批武器,成立一支帮队。有了武装,做事也方便。”龙二爷说出打算。
“这个主意不错,有了枪杆子,日本人对你另眼相看。”廖云斋赞同。
老哥俩闲聊中,谈到李戡。两人都觉得有点像二十年的朋友顾炎。
“相貌不同,眨眼皱眉走路姿势酷似。”龙二爷疑惑。
“日本整容术高明,顾炎有可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从此隐姓埋名苟延偷生。”
“习惯动作根深蒂固改变不了,如果仅凭这些很难证明李戡等于顾炎。”龙二爷没有高招,他提议。“那天请他到清流堂,你作陪吃顿饭,好好聊聊往事,触动他的心灵,看他如何反应。”
“相羽也认为像顾炎,三双眼睛不看错。”廖云斋坚信。
老哥俩闲聊不知不觉半天,龙二爷起身回去。前脚刚走,肖剑雄后脚跟来。
“来找龙二爷的,刚走。”
肖剑雄摇摇头。
“不是。路过顺便看看寥伯伯,最近恒昌源事务多,有段时间没来看望您老。”
廖云斋不相信。
“你真那么孝顺,大学毕业你来的少了,三两个月见不到你一次,这次登门一定有事。”
“啥事都瞒不过老爷子,这次来真的有事。”肖剑雄笑了。
“说吧,你的时间金贵,啥事情?”
肖剑雄要他把金蝶花再叙一遍。
“和你说过几回,年轻轻性不好。老豹子拿来一幅画,让我鉴定。那副工笔画十分精美细致,我便临摹下小样,请金匠打造一枚金饰品。”廖云斋指指墙上那副老照片。“上衣口袋的胸针便是。”
“廖老,你就打造一枚?”
“一枚还被我送人好了。”廖云斋惋惜。
日本学业完成,廖云斋和栀子的爱情发展到高峰。何去何从摆在他的面前,必须当机立断做出抉择。栀子主张他留下来。日本发动侵略战争,十五六岁的男丁几乎参军送往战场。国内各行各业,都是女人顶替。留在日本工作好找。栀子说,母亲年事以高,需要女儿照顾养老送终。母亲太苦了,年轻守寡,好不容易把她养大成人,她怎能忍心丢下母亲远渡重洋。每次谈到毕业后的去向,栀子痛哭流涕。廖云斋始终不忘留学的初衷,留学为了救国,学业完成不能回国,这样的留学还有什么意义。回国的头天晚上,栀子附在她的怀里几乎哭了一夜。廖云斋把自己最心爱的金蝶花金质饰品送给栀子。
“还在栀子哪儿吗?”肖剑雄追问。
相羽和栀子结婚,带着刚满周岁的女儿惠子,来到中国,来到江北小城滁州。廖云斋曾经问过栀子,金蝶花饰品还在吗?栀子说被项羽要去,说金蝶花世间独一无二,不论植物学还是地质学都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廖云斋借口想看看,几次梦见它。几日后栀子回答,金蝶花被相羽丢失,她怀疑被要好同学顾炎偷走。
肖剑雄把在摩陀岭遇见老豹的后人山猴子,细说一遍。
“你见到金蝶花画作了?”廖云斋急切问。
肖剑雄点点头。
“日本人也在寻找。”
肖剑雄把军训时,魔鬼式训练,在摩陀岭偶遇山猴子一家遭日军先遣队枪杀一事说了。
“这么说荒井也知道此事,一定听他老师相羽说的。”廖云斋肯定说。“山猴子以后见到吗?”
“山猴子避险,游弋在摩陀岭深山老林。”肖剑雄庆幸那次养伤,居在他家。
“这幅画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按图索骥,他们能找到金蝶花的生长地。”廖云斋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说。“据专家说,金蝶花生长的地下,一定蕴藏着一座纯度极高的金矿。”
“相羽一定知道它的价值。”肖剑雄推测。
“相羽多次向我打探金蝶花的来龙去脉,我都含糊其辞遮掩过去。前些日子他还向我打听老豹的后人山猴子的去向。”
“相羽来到滁州落户,不能排除金蝶花对他的吸引力。”肖剑雄推断。
廖云斋点点头,赞同肖剑雄观点。
廖靖文回来,看见肖剑雄吃惊。老同学观点不同,看法不一致,常常发生争执。比如对待爱情,肖剑雄不止一次说他,要爱一个人不要藏着掖着,光明磊落。惠子对你倾情爱慕,你却爱理不答,畏畏缩缩,伤害一颗单纯善良的少女心。廖靖文不同意他的看法,汉奸县长已经使他抬不起头,以前在商会多么高的威信,不说一呼百应,也是掷地有声。现在商家见到他,不是老远回避,就是敷衍应付,没有人愿意和他谈知心话。他就像一泡臭狗屎,谁都不愿接近。再者荒井也在追求惠子,那可是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杀死个中国人等于碾死一只蚂蚁。肖剑雄抵他象眼,你对虞敏翊又是什么态度,荒井没有追求她吧。王木千说她是共产党,你就撇的清清的,就像瘟疫生怕传染你。身正不怕影子歪,王木千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廖靖文捂住他的嘴,小祖宗甭大喊大叫,人家是警察局长,权力大得很,随便捏个错吃不了兜着跑。肖剑雄怒吼,你怕他我不怕他,死过一回的人了。他要老子命,老子也能敲碎他的脑袋,大不了同归于尽。肖剑雄天不怕地不怕,王木千见他退避三舍。
廖靖文也觉得有愧虞敏翊,但他生性懦弱,胆小怕事,生怕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肖剑雄对廖靖文的态度,虞敏翊又是看不下去,劝他不要欺负大哥,靖文活的也够可怜。江山好易秉性难改。今天提前下班,廖云斋感到惊奇。
“今天县府事情少,没到点回来。”廖云斋担心出事。
廖靖文喝口茶喘喘气,常常叹口气。
“工作没法干了。”他冒冒失失说出一句话,须臾自言自语。“津美课长坐阵县府,王木千狐假虎威虚张声势,今天找这个谈话,明天抓那个审讯。好像县府成了共产党的老巢,人人自危。”
“柿子捡软的捏,王木千在县府无事生非,你就不能给警察局找茬。”肖剑雄看不惯他软弱无能的窝囊样。
“警察局有权。”
“县长更有权。”
“他有几百警员。”
“你有保安队,手中的枪支不是烧火棍。”肖剑雄针锋相对,一句不让。
“今天他找季亚玲问讯,随后没收商会的电台。”廖靖文自觉委屈,他羡慕肖剑雄胆量,敢作敢为。
“你不会向津美告发,王木千利用电台走私,中饱私囊。”肖剑雄怒怼。
“告发要有事实,证据不充分。”
“他王木千无中生有,你不能夸大其词,指只兔子让津美去撵。”
廖云斋觉得肖剑雄说的在理,但是知子莫过父,廖靖文不是那块料。肖剑雄要有县长这款舞台,他一定会演出精彩纷呈有声有色的节目。
“写份辞职报告,这个县长咱不当了。”廖云斋给儿子出主意。
“汉奸就那么好脱身,一条不归路。踏上了,一直走到黑。”廖靖文后悔当初听信虞敏翊的谗言,后悔莫及。
李戡多次指示他想方设法除掉津美,特高课的嗅觉,触及到季亚玲。像这样不断深挖细究,中统潜伏在滁州的组织,不久会付出水面。
王木千之所以放弃虞敏翊,转向季亚玲,凭心而论王木千多少还是畏惧肖剑雄,两人的关系王木千知根知绊,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轻举妄动了虞敏翊,肖剑雄不会饶恕他的。肖剑雄痞性十足,阴招损招烂招,只要能报复,他都会使用。偷鸡不成蚀把米,赔本的买卖,王木千不会做。他伺机待捕,瞅到万无一失的机会再下手。
“先下手为强,该下网了。”肖剑雄冷不丁冒出一句。
廖云斋和廖靖文面面相觑,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