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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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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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位不速之客打破肖剑雄生活的平静,犹如一块石头,冲击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刚回到家,一位中年男人穿着长衫,带着礼帽,一副教书先生的打扮,直接走进他的家。肖剑雄觉得面熟,似曾相识。

“先生找谁?”他问。

“这场雨下的不小,春潮带雨晚来急。”雨后天晴,来人开口说出韦应物《滁州西涧》一句诗。

他心头一颤,这种接头的暗号好久没听到,他有点陌生。便好奇望望对方,他的脑海在回忆眼前这位中年人,这么面熟,在哪里见过。竟然忘记回应对方。中年人连连咳嗽几声,他依然痴呆木讷,对方怀疑他脑子出现问题。

“这场雨下的不小,春潮带雨晚来急。”中年人重复一遍。

他醒悟。

军统联络暗号,老家来人了。

“野渡无人舟自横。”肖剑雄回答,表明暗号对上。

他想起来,军统受训时的教官李戡。

“你是老师李戡教官吗?”他疑疑忽忽问。

“我变化大吗,几年不见得意门生竟然认不识了。”李戡笑说。

“老师黑瘦,不似先前风度翩翩,何况又穿着便装。”肖剑雄说实话。

“国破家亡,民不聊生,党府颠沛。”李戡苦笑笑。“你也彼此,如此老苍,差点认不出来。”

“老师突然到来,一定重任在身。”肖剑雄不愿废话,直奔主题。

“言简意駭。”李戡低声说。“受五战区情报处派遣,联络收编军统残余。”

他纳闷,军统与五战区没有联系,那是中统隶属的范围。军统和中统,历来收支两条线,各敲各的鼓,各吹各的号,井水不犯河水。他警觉看看他的老师,怀疑暗号被劫。李戡把大门关上,指指凳子示意坐下。

“南京沦陷,王木千叛变,江北军统系统瘫痪,被捕的都背叛党国,漏网的也被说服,改旗易帜,被汪伪政府收买。蒋委员长恼火,决定江北军统残余,由五战区情报处接管,收编残余,唤醒丢失的弃子。我被委任皖东督察员。”李戡扼要介绍。“为了寻找你们这些被遗忘的棋子,我花了大工夫才得到花名册,按图索冀。”

“一名特工暴露意味着已经失去价值,本人已经脱离军统多年,在小城人人皆知我曾经是名军统,现在一介平民,与军统毫无瓜葛。更不想参加中统,做老百姓过平淡生活。”肖剑雄不愿接受。

“请不要辜负党国对你多年栽培,戴老板将你们遗弃。陈老板仍视你们国家之栋才,党府之脊梁。不遗余力想方设法召集唤醒,现在正是立功建业的好时机,五战区坚持敌后抗日斗争,急需情报人员充当耳目,请不要辜负陈老板一份苦心。”

西山国军在敌后抗日,急需高级特工配合,五战区游击总部向陈立夫部长申请,陈老板急中生智,想起军统曾经散落沉寂的棋子,决定召集唤醒,重新建立组织,为党国效劳。他向蒋总委员长请示,得到批准

“王木千叛变,滁州组潜伏的军统全部被捕,组织彻底摧毁。我也被捕,关押一个多月。拷问不出新的线索,劝降加入他们的新政府,我坚决不允。进入过一次鬼门关的人,尝到死亡的滋味。荒井少佐对我榨不出油水最后释放出来。准备做些小生意闯荡江湖谋生,安心当个自由人,不想再打打杀杀。……”肖剑雄说出自己想法。

“军统叛变变节固然不少,坚持信念,为党国效忠的同志大有人在,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后为众人为榜样,党国利益为重。为党国不再受外奴的侵略流血牺牲。鹰同志,参加组织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五战区游击总部正在敌后顽强的抗日,每天抗争在死亡线上。希望得到你们这些党国的精英特工,积极配合为抗日斗争发一分光做出一份贡献。”

“牢狱之灾使我心灰意冷,我厌倦提心吊胆打打杀杀的血腥生活,也想过起平安宁静的小日子。我辜负党国对我栽培和希望,请忘了我吧。”

“堂堂党国的精英,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我都为你害躁。”李戡怒骂。“还记得军统特训班,蒋委员长的训词。你们都面对党旗宣誓,愿意为党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李戡一句话把他带进数年前,军统在深山老林里三个月的魔鬼训练班,指导教官正是李戡,按照他指定德国一套训练教材。

说实在的肖剑雄先天条件不是太好,在体能测试,几项不合格。走正规渠道,肯定入选不了特训班。李戡慧眼识才,坚持自己的主张,认为肖剑雄是块炼钢的好材料。集训中,肖剑雄渐渐暂露头角,擒拿格斗,射击爆破,电码破译门门科目都是优秀。李戡对他非常器重。

“此一时,彼一时。政府腐败,国军无能。意志再坚强的战士,面对现实都会改变初衷。”

“混蛋,这是懦夫软蛋的托词。”李戡发火歇斯底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件蓝耀石菊花玉坠。

肖剑雄脸色陡变,李戡有备而来,对他底细掌握一清二楚。

蓝耀石菊花玉坠不是普通饰件,南京军校挑选一批高材生,作为军统有生力量培训,肖剑雄榜上有名。培训结束后,优中选优,逐个筛选,又挑出十三个人继续吃小灶,拉进深山老林魔鬼式训练。作为中坚力量潜伏在苏皖江北各座城市。号称十三太保。联络暗号蓝耀石菊花玉坠凹凸合模。蓝耀石代表军统的前身蓝衣社,菊花雕刻十三朵花瓣,代表十三太保。这批人到死效忠党国。

肖剑雄拿出自己的蓝耀石菊花玉坠,凹凸合模。

“老师也有这个?”肖剑雄问。

“老师对你非常器重,确信你是难得人才。即使你遗弃天南海北,老师也要找到你唤醒你,为党国至死不渝奋斗终身。”

肖剑雄沉默,因为特殊感情,他对老师留心在意,追寻他的历史。他回想着李戡教授,当年那是个清癯瘦小的中年人,年轻时追随中山先生,老同盟会员。黄埔军校特训教授,受戴笠的邀请,为精英班授课。短短两个多月的接触,他看出肖剑雄超凡智商和才能,多次向戴笠推荐,成为佼佼者十三太保。

“你很聪明,灵机应变。军统身份虽然暴露,对你不但没有损害,相反更能迷惑敌人,深入潜伏提供便利。相信你一定会重整旗鼓,重新建立一套新的组织系统,坚持敌后斗争。你目前的身份,中统滁州组组长,长期潜伏在滁州。暂作一枚闲子,适当发展下线。”李戡布置任务。

“老师别害我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是军统手中一枚棋子,想起来动一下,冲锋陷阵舍生忘死。不需要永远闲置,遗忘一般。难怪好多弟兄们,另选门庭改旗易帜。这种不人不鬼的生活我过够,想做个自由人。”肖剑雄再次表白。

“当初老师怎么教导你的,党国利益高于一切。你的表现组织掌握一清二楚,你没有叛变投敌表现优秀。党国现在需要你,需要你继续战斗。”李戡说起大道理。

两人谈了半天,肖剑雄或是沉默无语,或是摇头否定。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也是最困难时期,潜伏的军统一盘散沙无人过问,各自寻找自己的出路。这个时候让他出来收拾烂摊子,“三无”即无经费、无枪械、无人员,空口说白话谁听你的。

李戡不气不馁。

“你可以做颗闲子,按兵不动,需要的话,有人前来联络。会给你配备枪支弹药,和电台。”李戡做了退让。“暗号依然韦应物《滁州西涧》两句诗。给你时间,慎重考虑,希望不要辜负党国的栽培。”

肖剑雄没当回事,他主意已定,风大不开船。他希望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

然而一件事彻底改变他的观念,重新燃起复仇的火焰。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吃饭重要。廖云斋邀请他合伙做生意,婉言谢绝,龙二爷拜他做清流堂主,坚决不应。相羽聘他做洋行大班,他一口拒绝。没想到隔壁邻居赵小燕约他一道摆地摊做生意,肖剑雄竟然答应了。

小燕冷眼旁观肖剑雄一段时间,肖剑雄出狱后,一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书场舞厅戏园常见他的身影。小燕曾经试探她他的口气,肖哥哥就这么闲着,不打算做些营生的活计。肖剑雄笑说,没有手艺,新政府里的差使不愿做,赚钱的买卖做不来,先晃悠着再说。小燕跟风上,和小妹一起摆地摊咋样?说一句玩笑,肖剑雄信以为真。好呀,妹妹教我做生意,当然愿意,不知是否那块材料。

第二天,小燕带着肖剑雄去蚌埠进货。东关外小猪市是农贸市场,小燕在原地多压块砖头,扩大摊位。几天做下来小燕向肖剑雄报账。

“肖哥哥今天又赚了不少钱,比昨天多了几张。”小燕把钱箱捧到他面前。

“路有千万条,条条大道通天堂。小市民自有他的快乐。”肖剑雄开始喜欢地摊,热爱清平淡漠的生活。做着小生意,赚钱不多闲暇悠哉。

虞敏翊来看望,看见肖剑雄满意的样子,少不了数落几句。

“忙碌中带着清闲的生活,心满意足吧。梦寐以求的生活终于达到,可你别忘了一个堂堂名牌大学生,摆地摊做生意,我都替你惋惜。”虞敏翊见肖剑雄躺在靠椅上,品着茶,和小燕有说有笑,气不打一处来。

“鬼门关走一趟,什么事都看透了,理想呀抱负呀,统统见鬼去吧。小百姓自有他的快乐。”肖剑雄玩世不恭。他理解她的心情。“老同学给你丢脸了。常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已经心灰意冷,看破红尘。”

“你的变化太大,判若两人。以前的肖剑雄多么激情,热血青年奋发昂扬。现在却变得颓废消沉,庸俗不堪。”虞敏翊恨铁不成钢。

“当初荒诞幼稚,容易被人利用。经过一番磨砺,逐渐成熟。但我坚持一条底线,绝不卖国求荣当汉奸。”肖剑雄含沙射影。

“有了漂亮姑娘陪伴,对你也体贴温柔,应该满足吧。”虞敏翊讥讽。

小燕贴在肖哥哥的身边,听到提起她,忙搭话。

“我们是邻居,肖哥哥待我可好了。我叫赵小燕,你是新政府里的人做大官,有空来家坐坐。”

“小姑娘眉目清秀聪明机灵,你俩蛮般配的。”虞敏翊不由己的一股醋意涌上。

“你胡说些什么,她比我小好几岁呢。”肖剑雄说。

“小姑娘喜欢你。”虞敏翊压低声音说。

女人最了解女人,小燕确实喜欢他。女孩子情窦初开,肖剑雄明确表态,肖兰是他的亲妹妹,兄妹哪有结婚的道理。小燕便把他当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合作生意后,如愿以偿天天出现在面前,朝夕相处,小燕感到幸福美满。

虞敏翊的出现,小燕如临大敌。她知道他们是同学,而且关系要好。作为一个女孩子,爱情是自私的,容不得外人分享。一个危险的信号在提示她,摆在竞争的天平上,她的砝码显然轻多了,或者说根本不在一个起跑线。

收摊子回家,小燕还像往常一样硬拽着肖哥哥来家吃饭。

赵婶也说:“一个人还烧什么火,来家吃一口省事。”

一天累下来,肖剑雄也筋疲力尽,身子懒得动一下,就汤下面。

吃完饭,小燕又拎瓶开水过来,陪他说话。

“这样不好,别人会说闲话的。”肖剑雄考虑问题全面。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我一个女孩子不怕,你怕啥!”小燕敢作敢当。

“男人无所谓,女孩子名声重要,人言可畏。”肖剑雄为她着想。

“大不了嫁给你,做你的老婆。”小燕随口说。她心不跳脸不红,平静如水。“肖哥哥,我爱你,我会伺候你一辈子。”

小燕说着,扑进肖剑雄的怀里,呜呜哭起。

一层窗户纸戳破,大家相处反而自如多了。赵婶也说我们是邻居,知根知绊。在你们还小的时候,两家就有结亲家的意愿。兵荒马乱,各自忙着逃生,也无闲心顾忌耽误了。今儿把话说明也好,秋后把婚事办了省心。

小燕像得到圣旨,把自己不当外人,和肖剑雄黏糊在一起,白天去集市做生意,收摊回来,钻进肖剑雄的家里,忙起家务,俨然如同主妇。一起忙清后,陪同说话聊天。

“一天忙下来,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嫌烦了,我离开你心里空落落的,夜长梦多,早上床也睡不着。”小燕做事找借口,赖着拖延时间。“肖哥哥,你和那女同学关系不错,她长得很漂亮。”

“我们是发小同学,学校里称我们三兄弟后续一小妹。大学毕业各奔东西,她在新政府当公差。你吃醋了?”肖剑雄问。

“我咋能吃她醋呢,你们都是文化人,如果你真喜欢她,我愿意给你做小,烧饭洗衣带孩子把你俩伺候好好的。”小燕真诚说。

“别胡思乱想,肖哥哥喜欢你,我们白头到老。”他在她的额头亲一口。

大学生摆地摊不光同学反对,街坊邻居也鄙视,念了那么多年书花去一挂拉钱,结果和混江湖的差不多。要知现在,何必当初。也有人说他不成器,名义上念书,实际混玩,欺骗家人不学无术。没有真才实学,体面饭自然吃不上。

井田相羽不死心,他不止一次到东关小市场找肖剑雄。

“政府的公差不愿干,堂堂大学生在这儿摆地摊多寒碜,。”相羽鄙视。

“自己当老板自由,天不管地不收,想干就干,累了在家睡觉。”肖剑雄笑说。

“这话对了一半,小生意苍蝇脑子针尖大头绪,顺风顺水也只能糊口而已。年轻人应该鸿鹄之志,干点大事业。”

“兵荒马乱能乎住口,吃上一口饭心满意足。”

“不愿到政府当差,去到我洋行做帮手,我给你高薪厚禄。惠子也希望你去洋行。”相羽抬出女儿。

“我不是学经济的,对洋行的业务一窍不通。”肖剑雄依然摇头拒绝。

“中国有三顾茅庐一说,我和惠子十足诚意。”

“没有金刚石,不敢揽下瓷器活。小生意虽然盈利微薄,风险也小,阴沟里翻不了大船。”

“我聘你当顾问,动嘴不动手。”相羽降低条件。“再退一步说,我资助你开一家商行,紧俏的日用品保证供应,所有商品铺底销售。”

那时市面日用商品紧缺,尤其小五洋商品:洋油、洋烟、洋火、洋布、洋腻子,都是配额供应,经常断货。滁州总经销是三井洋行。

肖剑雄态度坚决,不留余地。

相羽感到失望,临走丢下一句话。

“生意不成仁义在,我们还是朋友。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

荒井少佐也时常去小市场骚扰。

“肖先生堂堂名牌大学生,军统王牌间谍,丢下脸面舍弃身份摆起地摊,我都为你难堪。回新政府做事,我可以给你当官优厚待遇。”

“凭劳动吃饭,有什么丢脸,自食其力心里踏实。”肖剑雄无怨无悔,还是那句老话。

小燕站在旁边,肖剑雄不顾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把小燕拦在怀里做出亲昵状。

小燕也顺其自然亲肖剑雄一口。

“注意点影响,街坊四邻看着呢。”肖剑雄随口说一句。

小燕生气,跑到一边偷偷流泪。肖剑雄过去哄她。

“我是说要注意影响,在这儿摆摊的都是老街坊,熟人熟事,女孩子矜持。”

“俺知道配不上你,一肚子墨水的大学生,你和老同学郎才女貌。”小燕老话又搬出。

肖剑雄哭笑不得。若论感情他和虞敏翊深厚些,从初中同学,朝夕相处也有十来年。而且同窗,有着许多共同语言。特别在南京读书期间,两人见面说不了的话,谈不完的心。他们的话题很广泛,天文地理、人文科技,无话不谈。时政谈的最多,好像是那个时代青年学生的热门话题,如果不涉及就不叫时代新青年。回到家乡,两人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虞敏翊成新政府公职人员,他甘愿摆地摊做小生意糊口。虽然观念不同,但不影响老同学的关系。虞敏翊最近思想负担较重,经常来诉苦。武三来盯住不放,吹堂灰寻裂巴缝,一定要找出证据,证明她是共产党。武三赖心狠手辣,一箭双雕。虞敏翊倒台,廖靖文孤掌难鸣,县长的位置他蓄谋已久。

“你们也太软弱,手中有权干嘛不反击。”肖剑雄建议。“他侦缉队能抓人,你们组成的保安队吃干饭的,干嘛不能抓他。要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铲除后患。”

“廖靖文如果是你,办事果断雷厉风行,武三赖也不敢肆意猖狂。”虞敏翊说出心里话。

肖剑雄气不忿,找到廖靖文。

“你这县长怎么当得,手中有权搁置不用,等着上霉。”肖剑雄直言不讳。“武三赖都骑在你们头上屙屎撒尿,也能忍下。”

“武三赖有职有权。”廖靖文强词夺理。

“口口声声表白爱虞敏翊,女朋友遭到武三赖欺凌快逼疯了,你却视而不见不闻不问。你还是男人嘛?”肖剑雄指责。

“他有后台,日本人撑腰。”

“你的后台比他更硬。”肖剑雄一语点破。“利用惠子和荒井的关系,扯虎皮当大旗,给武三赖一点颜色看看,今后还敢猖狂。”

“我做不来,不是当官的料。”廖靖文自甘软弱,不敢对抗。

肖剑雄看着忠厚老实且又心地善良的老同学,长长叹口气。他不愿再说,人生俱来的性格,不可能瞬间改变。

虞敏翊和他谈论的都是工作上的烦恼,除了肖剑雄,他找不到第二个倾诉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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