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开标日到了，成败的钟声进入倒计时。
兰蝴一早来到慧泽大厦地下车库电梯口等电梯。她背着的亚麻布包里，装有用牛皮纸密封并加盖了不少印章的五本投标文件，以及加盖封口章的优盘。
一位女人紧跟了过来，说了句“麻烦问一下”，就将兰蝴挽到了电梯间外面另一侧的人行步梯过道里。惨白的节能灯下，只见这女人化着烟薰妆，披着大波浪卷发，身穿大摆裙，一股浓郁的香水味袭来，缓解了步梯间的一股尿骚味。
香水女人用带水钻的美甲捂着嘴，小声问：“你是真要参加竞标吗？”
“怎么了！”兰蝴在懵懂中反应过来，警觉地推开香水女人，这女人怎么知道竞标的事？她以为此人是来陪标的代表，就好奇地问，“你是哪家公司？”
香水女人笑道：“我是缤界的。你是兰总吧？”
兰蝴感觉不妙，真是怨家路窄啊！她并不想理会，在这个你死我活的节骨眼上，就别指望交心谈心了。却听香水女人又捂着嘴神秘地说：“哎，给你说个事。”
兰蝴有些不客气了：“快说，要开标了，别误事。”
“不参加也没关系。”香水女人小声说，“你不知道我们老大的脾气，我来提醒你，如果你要坚持下去，你那威哥的工作可能不保。”
兰蝴意识到缤界公司出面在拿贺威作威胁了，睨视着香水女人：“威哥有的是本事，有的是朋友帮忙，怕什么？”
香水女人说：“威哥在工程圈的朋友，恐怕不敢帮他的忙。”
“这才多大个标啊，就给我玩黑社会！”兰蝴绝对不能让自己显露出软弱可欺，哪怕是吓吓对方，也要让对方寒颤两下。她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这是什么？如果惹着我了，就知道我比眼睛还要黑。你有后台，我也有！”
香水女人似懂非懂，有点不明白她为啥那样，就从大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大信封要往兰蝴的亚麻布包里塞：“这是我们老大的意思，请你回吧！”
“别来这套，我不吃！”兰蝴死死按住布包口躲开那个信封说。那不只装有一万的样子，至少也有两万。
“这个标干下来，你的纯收入未必有这么多。”香水女人说着，又将信封塞到兰蝴布包背带之间，“与其给别人好处费，不如自己就收好处费。”
兰蝴将信封扔到地上，怒道，“老娘不差这些钱！”
香水女人见信封切切实实送不出去，捡起信封，拉下脸来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好心来提醒你。”
“别把居心当好心！”兰蝴哪肯容忍这路牛鬼蛇神，又强调说，“你给张总说，威哥一笔生意也没带给我，我和他早已不是夫妻，我的事与他无关。”
香水女人哼笑了一声，说：“谁信啊！”
兰蝴举了举手机说：“要不要我把录音转给你和张总，你们去问下威哥？”
“不识好歹！等着吧！”香水女人转身扭着屁股走出了步行梯间，又倒转过来说，“我们老大，不是张总啊，你别乱说。说出去，你的麻烦就大了。”
兰蝴其实没来得及录音，只是吓吓对方而已。不过香水女人的举动也着实把她吓着了，不过就几十万的标嘛，我这小公司还没非它不可呢，你这大公司好像要丢命似的，何至于吗？而且，公然敢在开标的地方来做小动作，真是目无王法啊！
市粮油集团，怎么可能放弃！它有着别的甲方无法相比的意义！
为了在这次投标中多一份胜算，力求找到报价的最优方案，兰蝴听取了贺威的建议，计算出了高、中、低三套报价方案。中等水平价，也就是基础报价，采用了常规计算方法得出的价位；低水平价，也就是保本报价，则为零利润的盈亏分界点价位；高水平价，也就是最高报价，把不可预见的费用预估在内，并加上最满意的利润，从而计算出自己认为的封顶价。
把VI设计费按3万元计，经过一番全面的测算后，中等水平价的费用为43万，离49万招标预算价还有6万之差！兰蝴以为计算有误，反复确认后真是如此。原以为，招标预算价会低于中等水平价，让投标方来个自相残杀，原来还有这么高的盼头！
贺威认为，粮油集团应该意识到低价中标质量无法保证，也就为投标方考虑了一定的利润空间。参照工程项目报价的规律，如果招标方看重质量，那么可以走高报价路线，他建议在招标方预算价的基础上降五六个点子左右，最好为45.9万，不上46万。大部分投标方为了达到低价中标的目的，可能会降八个点子以上，也就是45万的样子。报价都有赌的成份，谁都不清楚对手的报价策略是什么，又会报多少，也不清楚招标方究竟心仪质量高的还是便宜的。
兰蝴决定要为设计费带来的溢价赌一把，她要把VI设计费这一大项往高处报价，不能只赚制作费的利润，她要为VI设计争取价值尊严。贺威警告她不要太激进，弄不好哪怕多出对手一百元就可能功败垂成，那就难买后悔药了。
兰蝴正是带着为VI设计费而战的心情来的，这是企业文化打造的基础，也是最具创意含金量的部分。她平复了被香水女人打乱的心情，来到六楼会议室，佩戴着工作牌的另几位工作人员还在摆放“招标人”“监督人”之类的座牌，调试着大屏幕，准备着矿泉水。
兰蝴提交缴纳投标保证金两千元，完成了投标书递交这一环。然后进行开标签到，等候开标。
距开标时间，也就是离提交投标书的截止时间还有会儿，等候开标的人员就在过道大厅里或坐或站地玩着手机，互不交流，似乎也互不认识。投标方来参加开标的，可以是法人定代表人，也可以是其委托的代表人，即使不参加开标会也不太影响自己的投标，放弃监督权，无权提出异议而已。
第一次参加开标，兰蝴必须亲自来，完完整整地经历一次。今后有机会参加的开标，来的人就未必是她了。
其实，贺威劝她不要出面，以免树大招风，而且参加开标会并无实质意义。尤其是综合评审进行的招标，项目太多，开标会上评标专家并不到场，也不现场打分，更不会公布评分情况及结果，仅仅是听个唱标，与对手比较一下而已。随机抽取产生的评标专家会在指定的地点进行详细的评审，参加开标会的人见不到他们。
兰蝴坐在硬邦邦的不锈钢排椅上，浏览着微信群里的消息，一个设计师群里有人转发了条“利音发布”微信公众号的消息，利县副县长陆骏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无人回应。她大吃一惊，陆骏正是茹丽的丈夫！该报道昨晚已发布，只提到“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并无具体阐述。
“高2000届1班”群里很安静。兰蝴犹豫着是否去安慰一下茹丽，又担心人家以为她看笑话。算了吧，就当不知道。
利县发生的大事丝毫不影响开标的正常进行。
开标会议九点正准时开始，主持人是招标代理机构的代表，监督人是市粮油集团派来的纪检人员。主持人点了投标人的名后，到会的投标人代表均上台检查了十七个投标文件的密封情况，有四份文件不符合密封规定成为废标。
随后，按投标文件提交顺序拆封正本，并进行唱标，宣布投标人名称、投标价格和招标文件规定的需要宣布的其他内容。唱标时，又发现三个投标书内容明显不符合要求，究竟属不属于废标，主持人和监督人无权决定，得交给评标专家处理。
兰蝴在记录本上把各家报价进行排序：兰蝴46.9万元，缤界46.8万元，誉橙45.1万元，禧璟44.7万元……兰蝴公司报价排第一！大部分报价果真在44至45万元左右，报价最低的36万元。
有几位坐不住了，离开了会场。兰蝴也忐忑不安起来，她想要的高报价并不想高到排第一的程度，这太容易被否绝了，她最理想的排位是在第二或者第三，报价相差又不大那种。她怀疑报价失策，有点后悔心太大，如果竞标失败，定会遭到贺威的责怪。她以为，缤界广告一心要争取中标的样子，应该会报47万之上，以达到吃更多利润的目的。
随后，议程进入到投标人在开标记录上签字确认，会议接近尾声。开标会没有述标这一环，投标人不用进行陈述。
主持人宣布，评标由评标专家在开标会后进行，按照招标文件中规定的各项评审因素进行综合评审打分，评审总分排名由高到低顺序排序，排名前三的投标人为推荐的中标供应商。最终中标人，由招标人，也就是市粮油集团进行确定。
开标会的所有的流程兰蝴总算走了一遍，与贺威讲的如出一辙，一点新意也没有。决定生死的评标，她参与不了，也参观不了，但愿先进前三吧。
宝马X1驶出慧泽大厦，兰蝴朝楼上望了望，一时看不清哪里是第十九层，不知那间“副总经理（2）室”现在被谁占据。她没打算回公司，想起自己的铺面将被缤界公司肆意侮辱，万分恶心。她想去城里转悠一下，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