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蝴驾车从升凯公司楼下车库出来，愁起了催款的事，考虑着是不是再去找茹丽谈谈。催吧，已明里暗里催过茹丽几回，再去催，人家不爽，说是有些事不是她这个财务总监说了算；不催吧，后天兰蝴就得跟着贺威回老家过年，再拖就到年后，自己更不爽。
经茹丽安排，一个多月的围挡宣传喷绘做下来，兰蝴公司小赚了些，也小有了名气。按茹丽的授意，公司已分期向泉通市政建设工程公司开出了数张广告设计费、设计制作费发票，总额达到了十五万元。
发票数字看上去很美，除开成本、税费及隐性开支，获利并不多。因为施工和改造的地段太多，年终前的各类总结表彰、营造节日气氛的活动层出不穷，安装工忙不过来，兰蝴只得高价请安装工，人工成本腾腾窜上去了。
利润变薄也就算了，发票送过去几张，却分文未付款过来。一问，一会儿说领导出差签不了字，一会儿说附件不合新规要重新补，一会又说发票费用超过会议纪要能不能重新出票，一会儿说要等各部门的发票收齐后财务科会集中支付……折腾这么久，成本又隐性增加。代工的于总催款了两次，兰蝴不得不先结清了喷绘费。
回想中，兰蝴记起了对茹丽的承诺，突然灵魂开窍——是不是在茹丽眼中，自己食言了，惹人家不高兴了？自己口里的“感谢”在茹丽眼中是不是还有高层面的标准？兰蝴以为，前几次送发票给茹丽时，顺带送了些知名品牌的护肤品，总价上两千元了，这就是感谢与回报。可能茹丽没那么想，或者说茹丽的上司没那么想……
还有，也许得罪茹丽了。
按茹丽的意思，兰蝴还得帮着解决泉通公司一些不好报销的账款。茹丽让兰蝴每张发票多开一万至两万金额，总共至少多开五万出来。兰蝴曾按客户要求多开过发票金额，几百元千余元那种，没遇到过有茹丽这么胆雄的。
虚开发票听起来是件小事，其实处罚极重。除了由税务机关没收违法所得，虚开金额在一万元以下的，会处五万元以下罚款；超过一万元的，就是五万至五十万元的罚款；构成犯罪的，还会去守高墙铁窗。
茹丽有对付法规的手段，让兰蝴翻倍提高设计费，将喷绘制作安装单价提高，并大量增加喷绘数量，喷绘物料以次充好……兰蝴也就按“指点”多开出了三万出来，以为这就是间接而又安全地给了茹丽“好处费”。其实人家的目标下线是多开五万，她没有全依，那太容易被盯梢了。茹丽笑她太老实，没见过大世面，围挡一拆谁知道啊！
这么一分析，她没让茹丽的目的完全达到，可能人家正笑着在记恨她，找些理由拖延这笔账。那还得给人家表示实实在在的感谢才对，算是拿自己的收益给人家补偿吧。三五千、一两万？这个标准多少才合适？给少了，人家看不上，明年的业务就黄了；给多了，对方养成狮子大张口的习惯，自己累还没什么赚头，弄不好万一查出问题来，自己还得兜着走。
思来想去，茹丽是在文成苑帖子事件后拉来的大业务，算是雪中送炭，好好感谢人家也应该，哪怕自己少赚一点，也要看长远，那就中庸偏上一点……
中午，兰蝴找到了正在美发店洗头的茹丽。茹丽的卷发是前两天烫染的，在这里洗完了头，她还要去另一个地方洗脸，再换个地方做指甲，要美美地过一个春节。真阔绰啊！临近春节这前一周，小车洗车费由二十五涨到五十了，会员都不搞优惠，不知这美容美发能涨到什么价位。
今天还要跑几个地方催账，兰蝴心急火燎地在美发店坐等了一个半小时，茹丽终于洗完又吹干了卷卷的综色披发，露出舒服享受的神情，提上红色的香奈尔大提包，以及用积分在店里换来的一套护扶品准备去下一站。
兰蝴把茹丽拉到卫生间，这里没别的人，也没有摄像头，适合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她注意到，茹丽的脸比以前白嫩了许多，笑起来有些僵硬，围巾内的脖子上露出了一串针眼大小的红点，似乎注射过什么去皱药物。
两万现金红包被兰蝴迅速塞入了茹丽的大衣口袋里。这年头，大数据让很多人有所设防，网上转账有人害怕留收款记录不敢收取，现金交接成了安全可靠的方式。而且，红包的性质比土特产敏感，谁去送，送谁不送谁，送多送少，怎么送怎么接，都有讲究。红包来往要做到你知我知他不知，但凡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增一分风险，不是谁都可以帮忙送红包、接红包的。
兰蝴小声说：“丽丽，没有你的帮助，我也没有这么好的生意，一点小礼物聊表谢意！这笔钱，你就代我安排一下，比如请领导们吃个饭什么的。我这段时间太忙，就不作陪了。”
茹丽拿出红包假意拒绝了一番，最终还是“被迫”收下了。她将红包装入大提包里，带着责怪小声说：“你也真是的！同学间谈什么感谢！”
兰蝴说：“你不图感谢，总得感谢领导们的关照嘛！”
茹丽笑道：“倒也是。感谢领导们也是必要的。我按你的安排落实就是，明年有生意继续想着你。”
茹丽的能力不可小觑，她不但能拉来泉通公司的围挡项目，还能拉来别的公司围挡项目，包括有些楼盘的外围挡，高达六米的。兰蝴视茹丽为兼职业务员了，红包就是给人家报酬，就借机说：“丽丽，同学们那边的生意，你都可以帮我拉些来。感谢费嘛，少不了你的！到时都交你去安排！”
茹丽咯咯地笑起来：“你太见外了！同学间应该互帮互助，共同发财，谈什么感谢！”
人情世故这招果然凑效，临近下班的时候，围挡喷绘款到账了！这笔账里面，有三万是按茹丽的授意多开的金额，兰蝴又亲自将三万现金装入大信封，送往茹丽约定的地方。早知如此，早该把这三万块送到茹丽那里，说不定早就结账了。这该死的木脑袋，竟然被同学给上了一课！
这次，茹丽在自家楼下的车库里等来了开车而来的兰蝴。茹丽若无其事地收下了信封，两人心照不宣什么都不用多说。
“兰兰，拿两件水果尝尝，我正想着什么时候给你送来呢！”茹丽大声地说着，打开了白色宝马X3的后座门，里面装有多种水果与土特产，挤得满满当当。茹丽提出两盒三斤装的车厘子递给兰蝴，热情似火地笑道，“喜欢的话，我今后又给你拿！”
兰蝴道着谢接过车厘子盒子，将它们放入宝马X1的后备箱，这里同样装满土特产和水果。她取出两件“佳家牛”香茶牛肉精装礼品盒回赠给茹丽，礼尚往来。
茹丽问：“你的车牌号怎么变了？没原来的号码好。”
兰蝴就怕有人发现这个，因为租来的车子并不是以前那辆，她尽可能保证车型稳定，不能保证车牌不变，就说：“我算了一卦，这个号码更适合我，就换了。”
茹丽说：“对了，鲁克那门窗钱已打给他十万尾款了，说是看在你面子上才让了一步。还有四十万没有收回，你能不能再找田总说说情？”
兰蝴反而意外了，她以为不能帮上鲁逢的忙。上周鲁逢将多禧欢奶茶的VI设计费打给兰蝴时就有不满的意思，大意是都快春节了，还没有尾款的消息。没想这下升凯公司已解决了十万块尾款过来，真是给了她莫大的面子。她就说：“田总生病了，我不好再提这事。”
茹丽如同发现了新机会，笑道：“这更好啊！趁田总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你去看望他嘛！他会把你的话记着的！慰问金，我叫鲁克来出。”
兰蝴只觉自己成了人家的工具人，心里不是个滋味，愁苦道：“田总没在这城里住院，在外地。病情好像不乐观。”
“哟，看你心痛得……那就等田总回来再说好了。后面的尾款能要回来的话，我叫鲁克分你五万！”
“恐怕，难了。”兰蝴心里更不好受，不打算再帮了，不值得。鲁逢照顾她五万的VI生意，她请田泰用了十万去回报；就算再加上围挡喷绘这边的赚头，利润离十万还差得远。田泰真若付了鲁逢五十万，自己欠的可是五十万的人情！对茹丽来说，还以为那五万好处费多大方似的！去他的五万！
茹丽怨道：“大过年的，难什么难！来年咱姊妹俩一起发财。我们这奔四的女人啊，得靠自己，有钱才是硬道理！你说对不对？”
“当然了。”兰蝴附和道，心想，如果没有你丈夫作靠山，你胆子大得起来么？
总算把这单大业务彻底了清，虽说过程并不是那么顺利和愉快，不是兰蝴希望的那样快捷与干净，但她还是希望来年继续合作，聊胜于无。茹丽已不是学生当年那么单纯，兰蝴打心底厌恶她的这种为人处事方式，但还得依靠着人家的“狠”劲，那正是自己欠缺的，生意场上用得上，起得了作用。
回家路上，想起数月来冷洋、田泰对自己的支持，比较着茹丽的支持方式，兰蝴好不感慨：有人在乎着利，有人关乎着情，自己当如何去权衡与支配？还好，田泰既然有心事处理鲁逢的事，那么病情应该不是太坏。
如果御庭灿海楼书系列宣传品的项目拿下来，哇……那就有钱去添置一些设备，不，还是尽快把房屋抵押贷款还了。添置大型点的设备吧，得租场地、请人手，成本的增加又得力求更多的业务。业务多了，又会面临专用设备不足的问题……最后公司可能会发展得更像制作公司，而不是设计公司。
打住，这就像买彩票前想象着中了大奖怎么去用。御庭灿海那个项目，就算拿到手了，印刷的垫资款又是一笔大开支！真有点接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