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网络那头的“清一色520”冷洋,兰蝴认识他正是在那年七夕节第二天。
只因头天被丈夫无视的教训,兰蝴第二天就一改懒惰随意的习惯,让形象走在了能力的前面。她拿出设计师的水平,抹上口红修好眉,挽起发髻去掉马尾,穿起了被打入冷宫的大摆民族风绣花蓝裙,将自己被琐碎生活磨损的女人味拾掇了起来,决心不再堕落成带娃的老母鸡,要成为漂亮的蓝蝶翩翩起舞。顺手她也为女儿扎起了俏皮的创意发辫,让女儿从视觉上告别朴素平庸,成为让人眼前一亮的小可爱。
那天上午,兰蝴去利泉粮油集团大门外围墙查看现场。两名工人在高大的白墙上用红漆喷制巨幅标语。这里位于较为开阔的郊区,沿墙边有卖菜的村民,也有配钥匙擦皮鞋的小摊。
冷洋穿着褪色的暗红T恤过来,坐到擦鞋摊前的椅子上,将沾有泥巴的皮鞋放在擦鞋架上,浏览起手机上的股票走势图。皮鞋刚做完清洗,有三人拥着一位气宇非凡的中年男人过来。其中一位手端玻璃茶杯的平头随从远远地喊道:“冷洋,袁董要擦鞋,让下。”
冷洋翻看着红色绿色的个股走势图无动于衷,似乎没听见。
平头随从来到冷洋身后,踢着椅腿叫道:“袁董的鞋在车间扑上面粉了,懂不起吗?”
“公司有姓袁的吗?”冷洋收了手机,看了看袁董事长的皮鞋,有层薄薄的粉尘。
“这就是昨天新上任的袁董事长,你们科长开了会没传达下来吗?”平头随从点了点冷洋示意他起身,“快让!”
“我才从县里上货回来,还没听说。”冷洋说着,从脚边操起一条擦鞋的脏毛巾,朝平头随从的脸上扔去,“你倒是快些给袁董擦呀!”
平头躲开了毛巾,火冒三丈,伸出一只手来抓冷洋的领口。冷洋眼疾手快,一把将那人的手腕抓住并推到一边,扔开。
兰蝴见书生气质的冷洋对付一个男人如同手缚一只鸡,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人不可貌相!
“哎——,我这鞋不脏,不擦了。”袁董事长见状把气头上的平头随从拦住了,指了指旁边高墙上的红色大字,“怎么,换标语了?”
“袁董,这是上月定的标语,广告公司没完成,现在写正合适。”平头随从愤怒的脸转为微笑,“袁董来了,旧貌该换新颜。”
袁董事长走向墙的另一头看起巨幅标语念道:“粮好,油好,利……利泉造吗?”
平头随从竖起大拇指恭维道:“袁总厉害!你一来就猜到了。”
袁董事长说:“这种标语,嗯,太土了!”
兰蝴跟在旁边解释说:“袁董,这侧的墙不是特别长,要写大字,便于在老远能看清,选字少的标语通俗易懂,好记。”
“老板,你重选几条标语给袁董审审。”平头随从对兰蝴说着,指了指那些大字,“这幅标语不要了,不用写了。”
兰蝴心想你是谁呀说不要就不要,今早的工钱你给啊!就为难地说:“我不是老板,我给于总汇报下。”
袁董事长说:“写都写了,算了,元旦节再说。”
冷洋不慌不忙地擦完了鞋,接着电话回了单位。
袁董事长不再有擦鞋的意思,有轿车开过来,把他接走了。
不久之后的一个下午,兰蝴受一家新入驻本地的证券公司吸引,抽空去开户炒股,想多一个创收渠道。所谓你不理财,财不理你,钱必须流动起来才能生财。没有股票投资经验,贺威从不炒股,必定反对她炒,那就瞒着他干。
客服大厅里,兰蝴遇上了正在排队开户的冷洋,他们对视一眼,并没打招呼。
冷洋煞有介事地与另几位股友聊着个股行情、大盘走势和市场分析,很专业的样子。兰蝴学生般地听他夸夸其谈了好一阵,听不懂,高手在民间,股市是发横财的宝地,连他这种被颐指气使的小员工在股市也能一天能入上万。从他们的聊天中能听出,冷洋已有多年股龄,来这里开户,是图这家小证券公司的交易印花税比原来那家大牌证券公司低。
有经验的和没经验的客户东一头西一头地复印资料签着各种字,办着一系列复杂的手续,包括签风险警示协议书、绑定银行卡。一套流程办下来,兰蝴有了股票账户。
正当她走出客服大厅时,却听冷洋的声音传来:“哈哈!有意思,我的账户尾数是520。谁要?我拍卖给他。”
兰蝴瞟了眼自己的账户尾数,521,前面是一串零。
证券公司把客户们拉到一个股友交流QQ群里,兰蝴看到了“清一色520”的网名昵称,头像是他的小半张脸。他偶尔在群里与群主一起分析讨论股票K线图,讲股票基本面与技术面,预测股票涨跌,说准了有人称他股神,说不准也有人调侃他黑嘴。
兰蝴在股友群里频繁向大家请教,“清一色520”的回复总是详细些,能够精准解答她的疑惑。她注意到,他对其他股友的回复没这么认真。原来,冷洋认出了网名昵称为“誉橙兰蝴”的她,因为粮油集团的广告制作主要由誉橙广告来完成。
再后来,冷洋开始与兰蝴私聊,聊的不一定是股票,还包括工作什么的,有些话题的走向会出乎意料。比如元旦前粮油集团重新制作了大门外围墙的大标语,是由缤界广告公司完成的。与此同时,集团各生产区的宣传栏、会议室、科室门牌、墙上制度、宣传册、笔记本啥的均被这家广告公司换了个遍,基本找不到与誉橙广告合作的影子。还比如那个取自麻将中的“清一色”,其实是“情与色”之意,是用来诠释后面的520。
冷洋做粮油销售工作,与底层百姓接触较多,少了些客套、伪装与顾忌,聊起天来比较诚实,就连与异性网友的趣事也不加掩饰。他承认那些年为了消遣做了些无聊的事,还没达到出轨的程度。他对女人有防备心,好几位朋友染病备受折磨,也有朋友被女人敲诈得一干二净。
最初他们只在网上聊,冷洋不承认他们是网友,毕竟他们最初是面对面地相遇。一年后,冷洋擅自来到誉橙公司门外等她下班,要从网络回到现实,五十分钟回家的路她只觉走了十分钟。之后,他再来陪她回家,她就拒绝,开始回避与他见面。
兰蝴蔑视冷洋的花心,他公然敢来接老婆之外的女人下班!她又欣赏他不虚伪,他从没装出很君子、很纯洁的样子骗取她的好感。她不愿与他走得太近,不想为他的艳遇故事添上一笔,也害怕他的大胆影响自己家庭。她又不舍他所带来的愉悦,能与她聊到一块儿的,只有他了。他与她有着某种同频共振,不需要地位、财富和颜值开路。
巨大的呼噜声传来,把兰蝴从回忆拉进了现实。她起身过去推了贺威一把,让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呼噜声停了。多少个夜晚,她就是被这噪音反复吵醒,又亲自将噪音消除。
贺威的心态乐观得称奇,发生天大的事也能倒床即睡,雷打不醒,从不知失眠是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女儿夜哭是啥状况。能吵醒他的,只有电话铃声,哪怕是震动。他的屏蔽功能如此强大,能把她的烦忧完全屏蔽掉。
说他睡眠超好吧,但他今晚这种生气的典型症状一旦出现,睡眠中的身体却能长出爱恨意识,哪怕半夜翻来翻去,他也不会像平日那样横竖都贴着她的身体,他们之间会有道无形的三八分界线。这一直是个谜。
已是凌晨两点,兰蝴在网上搜索起《离婚协议书》的模板,她不知如何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