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些税吏不是本地人？”
杨连书连连摇头：“不是咱们山阴人，只是平常听口音有点像嵊县、新昌方向的。”
“这就是了。”
丁海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呵呵，不是本地人就好办多了。”
“探长大人您有眉目了？”杨连书试探的问道。
“嗯，案情重大，暂时还说不好。对了，杨镇长，你可知道这些税吏有仇家吗？”
“要说仇家可多了，镇上的人哪一个不恨他们，就连我的面子也不给，月初还生生敲了我十块大洋当酒钱。”
杨连书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出来，毕竟听说这伙人是分府王都督派下来的，来头大得很。在镇上横行无忌，一个不爽便对人拳打脚踢，他也怕祸从口出啊。
“探长大人啊，税所不归镇公所管辖，连县里许县长大人都管不了，小人实在不知啊。”
说着便谄笑着道：“此地西北风大的紧，不如请探长大人移步鄙处，吃杯热酒暖暖身子再破案不迟。”
外山镇发生这么大的凶案，还是整个税所税吏整个一锅端了。
作为本地镇长，杨连书哪里逃的了干系。
听到更夫报案后，他整个人当即吓的瘫软在地，裤裆都湿了一片。
连隐瞒的心思都不敢起，当即便叫人骑上他心爱的快马进城报案。
但是他也很清楚，如此大案，必定牵连甚广，府县上下必定要借题发挥，刮走外山镇一层皮。
他这个镇长如果应对不得当，搞不好就要落得个家破人亡。
丁海多年老油条了，哪里不知道杨连书的心思，故作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等仵作看过之后，你们镇公所找几口棺材盛殓好。”
“小人明白，”杨连书见丁海还算好说话，顿时也松了口气，点头哈腰道：“请探长大人移步，贵属下和仵作兄弟小人会让人安排好的。”
杨连书赶紧头前领路，将丁威然请到自己家里，吩咐人端来酒菜，亲自斟酒作陪。
酒过三巡，杨连书小心翼翼问道：“探长大人，您看这案子......”
丁海却没有正面回答杨连书，看看屋内装饰，赞叹道：“杨翁不愧是镇上首善之家，华屋美宅让人艳羡啊。”
杨连书心中一咯噔，听出了对方言外之意，忙对一旁伺候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少倾，管家端了个红漆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两封大洋。
杨连书伸手取过大洋，轻轻放在丁海面前：“小小意思，一点车马费，还请探长大人不要嫌弃。”
丁海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心中鄙夷：麻麻的，两百块大洋就想打发老子，当老子是叫花子麽。
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五下：“杨翁这是做什么，我等都是为新分府做事，自有俸禄，怎能守着前朝陈规陋习。”
杨连书一看，差点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姓丁的也太贪得无厌了，两百块大洋都不满足，竟然狮子大开口起价五百。
出了这等大案，府里县里都得上下打点，没个千八百的根本过不了关。
他杨连书虽说是外山镇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可外山镇与柯桥、齐贤、安昌这样的大镇连零头都比不了。
全家都卖了也值不了五千大洋。
这一下子拿出十分之一家产，如何不让杨连书心头滴血。
见对方不上道，丁海慢悠悠的加了一句：“杨翁，案发时外山镇可没有进出过外人。这些税所税吏乃是分府王都督亲自任命派遣过来的。你说丁某具情上报，王都督会不会下令大军过来镇上搜查凶犯？”
“啊！”杨连书惊的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人的名树的影，王金发什么出身普通人不知道，他如何不知。
这分府都督王金发本就是新昌土匪山大王出身，打家劫舍老本行。
一旦他手下兵马进了外山镇，哪里还有他杨连书的活路。
艰难的站起身，杨连书挪动肥胖的身躯进了内室。
没过多久，便拿来三根小黄鱼放在丁海面前。
“小人手头就这点了，还请探长大人多多体谅。”
丁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我手下这些兄弟......”
“明白明白，贵属那份小人一定不会忘记。”
“嗯，杨翁还是明白事理的。”
“那探长大人，这案子......”
“这案子麽......”丁海眼珠一转，正要说话。
却见侄儿丁友根匆匆走了进来，见杨连书也在，便凑过来在丁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丁海听后，突然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杨翁，案子破了！”
杨连书一愣，忙问道：“探长大人，不知是何人所为？”
丁海笑着拍拍丁友根，对杨连书道：“这是丁某手下干将丁友根侦探，他打听到昨天下午坐航船到镇上的人当中有个挑着两斗箩米的年轻人，不是你们外山镇的。据说他在码头上饭馆吃了饭之后便离开了外山镇。与此同时，曾有个税吏见到他之后急匆匆的走了。杨翁，你说本案是不是与这个年轻人有关？甚至是不是这个年轻人做的案，杀害了七名税吏？”
“这......”杨连书听得目瞪口呆，“区区一个年轻人，怎么杀得了七个有火枪有刀枪兵器的壮汉？”
“怎么不可以？”
丁海胸有成竹道：“这案子只能，也必须落在这个年轻人头上。要不然丁某破不了案，你杨翁却又怎么脱身？”
说着指指桌上的小黄鱼和两封大洋：“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丁某向来童叟无欺。”
“可是这样报上去谁会相信？”
杨连书觉得丁海这样破案简直荒唐至极，甚至产生了把钱送给这家伙，简直比扔进门外七里江还不值，这分明就是个大坑子嘛。
“呵呵，杨翁莫急，听我把案情慢慢道来。”
“探长大人你说吧，我听着呢。”杨连书没好气的说道，连自谦小人的称呼都省了。
丁海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开始了他的案情分析。
“杨翁说这七名税吏口音是嵊县新昌方向的，丁某便已判断出他们的来历。”
“什么来历？”杨连书问道。
“呵呵，王都督先前是做什么的，杨翁难道不知？”
“哦...明白了。那和这凶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那个行当怎么会没有仇家。”
丁海接着道：“凶犯得知仇人落脚点，便与同伙分散来到外山镇。假作挑米，其实斗箩中暗藏兵刃，趁夜偷袭税所，杀死税吏，然后从容逃窜进山。”
“可是他的同伙在哪里？没人看见啊。”
“这点小事还用丁某教？杨翁你不会找人在山神庙外走上几圈，踩些脚印嘛。再说了，死者家属都找不到，没有苦主，谁会在意案子怎么破的？只要王都督满意了，海捕文书一发，是不是那个年轻人做的案，抓没抓住他，与你我有什么干系？”
“哦...呵呵，探长大人果然断案如神。”
杨连书恍然大悟，连伸大拇指赞道。
“到时候只要丁某在案卷上写一笔，在外山镇镇公所杨连书镇长大力协助下，当日即破凶案。杨翁，你还觉得丁某要你这点车马费不值吗？”
“值，太值了！多谢探长大人提携。”
杨连书连连点头，丁海如果这样报上去，他非但不会受到牵连，说不定还会因为协助破案有功，得到府县嘉奖。
虽说这嘉奖不值钱，但只要上下打点一下，把税所这个肥差捞过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区区五百块大洋，不到一年就能收回，以后不就都是自己赚的了？
意外之喜，绝对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