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上午时间,李同再度来到城里。
四块大洋买了两百斤糙米,一块钱打了十斤菜籽油,还有两斤盐,一些锅碗瓢盆,买了两个大斗箩,用扁担挑着坐航船前往外山镇。
下了码头,他在岸边小饭铺简单吃了点饭,没有停留,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挑着担子直奔贺家坳。
刚离开镇子走不到两里,路边田坂上稻草垛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挡住去路。
“小痴佬,老子等了好几天,今天终于等到你了。今天看你往哪里跑?”
李同冷眼一瞧,冤家路窄,正是前几天拦路抢劫的强盗。
“呵呵,那天你们两个人都打不不过我,眼下就你一个人,还敢来拦我?”
“一个人?麻麻的,你眼睛放大点,看看你背后是谁。”
这人话音刚落,只见前后稻草垛里又出来五个人。
“哗啦哗啦”一阵响动,把他包围在石板路上。
嗯?这几个人手里家伙这么熟悉,居然是...枪?!
李同心中一惊,顿时不敢动弹了。
“大哥,就是这孱头!上次我和花老二就是被他打伤的。”
“你们是谁?为什么拦住我?”
“呦呵,你个痴佬胆子不小啊,竟敢抗税!告诉你,我们是税所的。给我捆起来带回去!”
一个头戴文明帽,手里提着一支不知什么型号的步枪走了过来,枪口对准李同冷冷的道。
五个人中有两个拿着与他一样的家伙,还有一个人端着把火铳,一个人手里是一杆红缨枪,剩下的那家伙拎着把前朝制式腰刀。
只有先前冲出来的人手里是把一尺多长的匕首。
不等他回话,拿腰刀的人一脚踹在他腿弯处,把他踹的一个趔趄。
“哟,骨头还挺硬的。”
见李同没有跪倒,几根枪管立刻对准了他脑袋,红缨枪枪杆和连鞘腰刀劈头盖脸的砸在李同身上。
李同吃疼,只好丢开扁担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几个人一拥而上,掏出绳子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拿匕首的家伙翻翻斗箩,又伸手在李同怀里一阵乱掏,掏出一把钱来。
喜道:“大哥,这痴佬肥挺肥的啊,身上还有大洋!”
“哼!肯定是山里土匪的眼线,带回去好好审审。”
文明帽一把抓过钱,把四块大洋揣进自己兜里,剩下的银角子铜钱扔回去。
“去镇上弄点酒菜回来,今晚咱们好好治治这痴佬。”
李同这时候已经明白了,这伙人明着是外山镇税吏,其实就是身上披着官衣的强盗。
以前可能是正大光明设卡收税,但也许来往商贩交的税,满足不了他们了。
便索性摇身一变,假扮强盗拦路抢劫。
一般绍城百姓胆小怕事,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就范。
哪知道碰到李同不但反抗,还一脚踢伤了他们同伙。
这伙人便记恨上了,等着李同再次路过此地。
估计码头上也有他们眼线,看到了自己,所以才在半路上拦截自己。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前几天在航船上,那个叫张老哥的小贩,为何宁愿多花钱坐航船,也不愿走近路回家。
分明是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不敢说而已。
后悔?
李同摇摇头,进山的道路就这一条,今天幸运没碰到,下次还是会遇到。
只不过对方几杆枪顶着自己,李同也不敢贸然动手。
等下找机会再说吧。
红缨枪和腰刀用扁担抬着斗箩,匕首客推搡着李同,在几杆枪的押送下来到镇口一处院子里。
这应该是原先外山镇山神庙,被这伙人占据了,门口挂着一块外山镇税所的木牌子。
进了里面,文明帽吩咐:“把他给我挂在房梁上,等吃饱了再收拾他。”
有人便拿着绳子,在李同手上绑了几圈,一头扔过房梁,两个人一使劲把他吊了起来,再把绳子缠在殿柱子上固定。
众人便在中间团团坐下烤火。
很快匕首客出去转了一圈,带回来一篮子鸡鸭鱼肉,还有一坛子酒。
几个人摆好酒菜,把枪械胡乱扔在一边拿着大海碗倒酒,吵吵嚷嚷喝了起来。
文明帽撕下一只鸡腿嚼了几口,咕嘟咕嘟喝下一碗酒,随手指着一个人道:“你弄点菜,装碗饭,给东厢花老二送过去。”
那人不敢违逆,胡乱吞下一口肥肉,嘴里嘟囔着:“花老二个孱头,干活干不好,饭量倒不小,还得老子伺候他,凑钱给他治伤。”
文明帽一瞪眼:“废话什么!咱们几个兄弟好不容易从新昌安山逃出来,托关系找王大帅招安,才安顿在这里。都是一起生死的好兄弟,谁都不能丢下!”
匕首客慌忙摇手:“大哥少说点,房梁上还挂着外人。”
“外人?”文明帽不屑的撇撇嘴,“你官家饭吃多了,忘记我们以前的规矩了?”
“哦...”匕首客恍然笑了,“明白明白。”
转而似乎有些不忿的说道:“大哥,咱在安山大小也是有字号的,那姓王的为啥自己吃香喝辣,把咱放在这穷的叮当响的地方?还不如在安山寨子里快活。”
边上几个人也纷纷道:“牛头山田麻子,也就人手比咱多一点,就带着几条火铳,烧火棍子都不如。姓王的竟好吃好喝带在身边,还给他分到柯桥税所。麻麻的,想起来就气!”
文明帽狠狠地又灌下一碗酒:“你们知道啥,田麻子三姑奶奶是王大帅老娘的姨表姐妹,按辈分还是王大帅表侄,当然比咱们吃香。”
有人羡慕的道:“麻麻的,前两天田麻子手下长子阿三回新昌,路过咱们这里。你猜怎么着?啧啧,簇新的狗皮褂子,还背着条崭新汉阳造,比咱们老套筒好使多了。”
老套筒其实就是第一代汉阳造,仿造德国出品的1888式步枪。使用7.92毫米圆弹头,无烟火药。
采用了全长式枪管套筒,国内前期的仿制品也采用了全长式枪管套筒,故其早期枪型也被称之为“老套筒”。
1904年,汉阳兵工厂对此枪进行了改进,去除了枪管的套筒,以上护木取代,刺刀庭改在前护箍下方,其他则参考了德国1898式步枪,改进了照门,通条改放在护木之中等。
改进后使用更加方便,射速快,也不容易炸膛。
“唉,柯桥大商铺多,绸缎庄子,酱油缸子,染坊,扇铺多的是。田麻子那十几个人不是小狗落污坑,老鼠掉在米桶里,吃的肚满脑满。”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说起来也是个镇子,来来往往抢光了也抵不上三瓜两枣。给花老二治伤都要咱们弟兄凑钱出来。呸!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是就是,听说柯桥那边随便找个商铺就乖乖的大洋银子送到手。咱们这边,十天半月才碰到一个身上有几块大洋的货色。”
说着一指吊在房梁上的李同:“就这,还折进去花老二,弄来的钱还得给他养伤。”
这人越说越生气,抄起一根木棍朝李同头上身上就是几棍子。
李同悬在房梁下躲避不了,一棍子敲在头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流淌下来,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
匕首客嘿嘿笑:“木子灌了几碗黄汤又开始发酒疯了。也好,少了木子,我们可以多吃几碗。”
木子一听不干了,骂骂咧咧扔下棍子,拿起酒碗又倒了一碗酒。
“你当我是痴佬啊,老酒都没吃好,有啥功夫对付这孱头。”
众人便哄笑起来,又开始胡吃海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