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同离去的背影,小伙计不解的问道:“二叔,这人啥也没带来,就一张嘴说了几句大话,您咋给他开这么高的收购价?”
中年人哈哈一笑,拍拍小伙计肩头:“小安啊,咱们袁氏茶铺能够在绍城经营三代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童叟无欺的商场声誉,还有就是稳定的进货渠道和多年来的老客户。”
“那与您今天跟那家伙开高价收购茶叶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中年人悠然坐在柜台里,从兜里掏出一包哈德门香烟,抽出一根在桌沿轻轻磕了磕。
小伙计小安连忙取出洋火帮他点着了。
中年人深深吸了一口,突出一口烟圈。
“明前龙井,采摘的都是茶树上头茬嫩叶,几十上百棵或许才能炒出来一斤。雨前龙井稍微多点,但也有限。
这年轻人既然直接问这两个等级的价格,说明他那边肯定有成片茶树。”
“哦......,我明白了。他要是能拿出明前雨前茶,必然还有大量二等三等茶叶。您的目标不是那一点点顶级茶,而是几百斤的普通茶叶?”
“想通了吧?二叔我只告诉他顶级茶价格,只要他觉得这价格满意,自然觉得其余等级茶叶收购价也是合适的。人是喜欢做熟不做生,一两次交易之后,以后自然成了我们稳定的货源。”
“那我还有个问题,二叔您咋知道他有货呢?”
“那就是我眼力问题了。你看他进来之后不慌不忙的样子,像是心里没底吗?再说了,即便只是说大话诓我,又没问我要定金,我们没啥损失,说几句闲话而已,有何打紧。”
“这倒也是。”
小安摸摸脑袋笑了:“二叔,我又学了几招,嘿嘿。”
“你呀,记住了,来的都是客,别管进来的人穿的好赖,多招呼几句总没坏处。别看上等茶叶利润高,但是来买的客人并不多。”
中年人一指角落那两个布口袋:“咱家利润大头还得靠这些。”
“嗯,我知道的,城里短衫帮虽然买的是便宜货,但是他们人数多,大多都在咱家铺子里买茶叶,赚的一样不少。”
“知道就好。可不能像隔壁那家前两天倒闭的同行,看不起那些短衫帮。”
......
不提袁氏茶铺里叔侄两个在传授生意经。
李同出了茶铺之后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他想给贺家坳山民找一条稳定的财路,那就是制茶。
其实龙井茶说是杭城名茶,但其原产地产量并不多,一年也就五六万多斤而已。分摊到全国各地,算起来真的很少很少了。
后世所谓的龙井茶几乎都是附近几个县市种植出来的,尤其是绍城南部几个县。
而他所知的,绍城最有名,也最好的日铸龙井,就是在贺家坳一带。
据说其中有几十棵老茶树已经有上百年树龄。
也就是说贺家坳附近现在就有不少野茶树。
而且他在跟着贺老六他们进山的时候,的确也发现了不少茶树。
只不过山民们只关心那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口渴了最多喝点汤锅里的开水,哪会花费时间炒茶喝。
李同就是想把这个产业做起来。
茶树不同与庄稼,不怕被野猪野兔来祸害。
只要找个山坡集中种植,便不需要日夜守着,因为野兽们对茶树根本不感兴趣。
至于茶叶的炒制方法和产量,甚至提前催熟。
作为后世一个比较成功的生意人,喝茶,寻找珍贵茶种,那可是必备的基础知识之一啊。
要不能一入口便说出个一二三四,那你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对方肯定不相信你有做生意的实力。
李同上辈子深知此道的重要性,为此他还特意在山里包了一个山头,专门雇人种茶。邀请重要客户亲手采茶、制茶、喝茶。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风雅有了,比格也上来了,生意自然成了。
至于怎么把这个产业做起来,李同并不着急,等他抽空做个计划再说。
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李同又逛了一会,买了些要用的东西,便回到了城北桥码头。
正值饭点,李同在码头边上小饭店简单吃了点。
看看时间差不多,找到鲁镇航船,坐船回鲁镇。
航船照例非常拥挤,多是些进城采买年货的人们,还有几个似乎是在城里做些小生意的,一上船便叽叽喳喳闲聊起来。
李同也不在意,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
蓦的,几个人议论声落入他耳中。
“张老哥,你家不在廿亩头吗?到偏门才十来里地,咋还花钱绕到城北桥来坐航船?啧啧,莫不是钱赚多了花不出去?”
“唉,阿大兄弟你这段时间没来城里不知道,现在也就这航船稳当点,要是自个走路回去,能光身子回家就不错了。”
“这是咋回事?税差又开始拦路收税了?”
“哼哼,这大冷的天,税差老爷躲在所里吃老酒还来不及,咋会出来收税。”
“那你还花这冤枉钱坐船?城西绕到城北,再坐船绕回去,你吃饱了撑的?”
“路上出贼胚了。”那张老哥愤愤说道,“麻麻地,我一个本家兄弟,前天挑了两笼白狗(绍城土话,鹅)去城里草帽弄卖,结果半路被三四个强盗拦住,连扁担竹笼带白狗,还有身上几十个找零铜钱都给抢走了,还吃了五六个耳光。到今天还瘟头瘟脑,他家婆娘每日里坐在村头田坂上嚎哭,直骂孱头倒路西。”
“啊?!贼胚抢到城门口来了?那官府不管吗?”
“我哪个晓得哦,听说村里地保去镇公所打听了一下,还没说两句话就被劈头盖脸打出来了。说是青天白日,不要诬什么军分府治啥来着。”
“诬告军分府治安。”一个身穿长衫棉袍的男人接口道。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把地保气的说不想干了,没得吃了几棒子。”
“唉......,自从王金发做了城里都督,才好了没几天,世道这乱成这样了。还不如知府大老爷在的时候,至少还有口饭吃。”有人叹着气道。
长衫棉袍男子神色紧张指指船头,对他摇手道:“噤声噤声,你莫要命了!说王都督坏话当心吃枪子!”
那人顿时变了脸色,捂住嘴巴,眼角不由得瞟向船头。
见那几个船夫似乎不太在意他们说的话题,便长长舒了口气,低下头到底不敢再说了。
经常坐航船的人都知道,航船行会的头头脑脑都是大人物,背靠着官府。
万一那几个船夫把他们举报了,那就真的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其实这些船夫说到底也与乘客一样,都是些混饭吃的小老百姓而已,赚的都是些力气钱。
巴不得坐船的人多,他们好成绩夹带点私货,哪里会在意乘客们那几句骂骂咧咧牢骚话。
举报上去没啥好处不说,乡里乡亲还让人指着脊梁骨骂,何必呢,多一事少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