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躲在草丛向外看,山谷内有十几个中国村民围在一堆火的四周,为什么说是中国村民,因为说的本地方言。
“杀啊”,刘景升喊了一嗓子就冲了过去。吴哲不解得望向胖子。胖子站起来,看向吴哲,说了句“活土匪”,也跟着走过去。
没等这十几人鸟兽散,刘景升已经冲到这些人中间,挑了两个比较强壮的青年人,一手一个拎了起来,摔在地上。
等胖子和吴哲两人到了跟前,已经看到这十几个村民都跪在地上,山呼大王饶命。
吴哲走过刘景升身边时,小声说了句,“你不是活土匪,你是神经病。”胖子在旁边像是反驳吴哲又像是在骂人,“活土匪从不办人事。”
“姥姥,你们知道个屁!”刘景升不再搭理两人,踹了脚一个跪在地上的中年村民,问道:“说说吧,哪儿的人,在这儿干啥呢?”
中年村民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太惨了,太惨了”,哭了半天就是不往下说,其他村民也跟着哭得呼天抢地,仿佛沉冤十年终于来了青天大老爷可以还他们个朗朗乾坤。
刘景升耐着性子问了半天。原来这些人是潘庄的,有人向日本人举报说村子里有人招待过东北军。昨天来了一群日本兵屠了潘庄以示惩罚。这些逃过一劫的人被惨状吓坏了,躲在这里却又商量不出个子丑演卯来,就只能困在这儿。
“行了,别嚎丧了。我姓刘,我爹是刘半城,你们潘庄的地都是我家的。”
中年村民听了刘景升的介绍,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山贼,明显安定了不少,借着火光,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这年轻个头身材倒是像,就是怎么也不能把平日里“风流倜傥”的刘少爷和现在浑身是土狼狈不堪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姑且信吧,总比日本人或者山贼要好,更何况整个县城没人敢,也没人会冒充刘大少爷。
“一群没用的东西,天亮了带我去村里看看再说。你们村的人都是我家佃户,既然你们是我家佃户,我就要去看看我家的地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今天累了,睡觉,有事天亮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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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大概经过是这样的。
昨天早上天还没亮,一千多个日本兵就围了村子,在村口架了大炮向村里打炮。听到爆炸声,村民们惊醒想往外跑,但是日本人包围得很严密,跑不出去。
打完炮,日本兵陆续进了村子,挨家挨户在屋子里搜人,把人往村里的西大坑集中,走不动的,走的慢的,想要反抗的直接用刺刀杀死。
集中完人,日本人开始训话。村民们在几天前招待了一群东北军,村民们资助了大日本帝国的敌人,村民这种行为是要受到惩罚的,巴拉巴拉的。通过翻译官的话,村民才明白自己管了当兵的一顿饭却惹了现在这滔天巨祸。
日本人开始杀人。
先是从人群中拉出两个年轻人绑在了树上,几个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两人身上乱捅。两个年轻人哀嚎着死去。
然后拉出一个孕妇,孕妇哀求着挣扎,一切都是徒劳。她的家人试图阻拦,被无情的乱刀捅死。日本人剖开孕妇的肚子取出孩子切成了两段。孕妇哀嚎,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最后拉出几个老人浇上汽油点燃。几个老人躺在地上翻滚挣扎叫骂,直到最后死掉。
一些村民们忍受不住,冲开日本人的封锁向着外边逃跑,日本人就在后边开枪射杀。
玩腻了的日本人开始往剩下的人群里扔了一枚手雷,村民们吓得四散逃跑。日本人兴奋的到处追杀。
遇到男人直接砍掉头颅或者用刺刀刺死,遇到女人就拖入屋子或者干脆就在街上扒下她们的衣服,发泄完兽欲就杀掉,遇到小孩子都没放过,甚至直接将孩子摔死的石磨上。这些日本人在虐杀和强奸中寻求刺激和快感。
看到有人逃跑,日本人又把剩余的村民驱赶到村中的潘家大院,那里的院墙很高,地上铺满了稻草还倒上了煤油。将大院封锁起来,日本人用步枪、机枪向赤手空拳的村民疯狂扫射,还扔了枚手雷。村民们被射杀,一排排倒下。也许怕浪费子弹,也许看腻了用枪杀人,日本人放起了大火,看着村民们在大火中哀嚎挣扎。
屠杀一直持续到中午,村里只剩下了日本人的笑声。
过了中午,日本人发现没有活着的村民了,于是开始搜刮村里财物和粮食,搜刮完东西后在村里到处放火,在煤油的加持下,潘庄被付之一炬。
听村民们叙述的时候,刘景升在脑子里绘制出无数种自己能想象的惨状。可是真正的走在村子里,刘景升终于看到了连他都恐惧的人间地狱。
房屋燃烧后的残骸冒着缕缕黑烟,残垣断壁随处可见。焦黑的木头和破碎的砖瓦堆积在一起。街道上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的气息,令人作呕。
在街道上到处都有小孩子被砍成两节的尸体,衣衫不整的女人尸体,被抛开了肚子的孕妇尸体。被砍掉头颅的尸体,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年轻的、孩子的都有。人头和残肢断臂散落在整条路,尸体直铺到路的尽头。他们面容扭曲,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眼睛还睁着,像是仍然在祈求。
在潘家大院的院墙已经被大火熏黑,墙角处还有一处破掉的狗洞,这就是村民们逃生的唯一通道吧。墙角处堆叠的尸体接近了墙头,院中横七竖八地铺满了尸体,都被烧成了碳,肢体依然保持着当时挣扎的姿势。
刘景升仿佛看到孩子在村里无忧无虑的奔跑笑闹,看到老人坐在树荫下乘凉,看到年轻人拿着农具去干活,看到妇女们在灶台前忙碌,看到袅袅炊烟,看见年轻人吹牛打屁,看见老人拍打孩子屁股,看见孩子的笑声。他们生活虽然不易,他们日复一日的重复每天的生活,他们盼望着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过上更好的生活。
忽然这一切从刘景升脑子里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人惊恐的奔跑、呼喊,日本人在他们身后杀戮狂笑,然后村民们在乞求和绝望中被杀掉。
自从见了潘家大院的惨状,吴哲便一直跪在大院门口,因为他看见的比刘景升更多。他看到了村民笑盈盈的拿出家里的粮食,看到了村民杀了自己家的老母鸡,看见了孩子们有些胆怯又有些跃跃欲试的双眼,看见老人们拍着自己的肩膀,看见了女人拿出针线为他们补从东北到这里的窟窿,看见女孩子害羞的看了他们有匆忙闪开的眼神。这里的一切灾难,仅仅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吃了一顿饭。
焦阳炙烤着大地,晴空万里,没有白云,没有飞燕,没有往日烦人的知了叫声,刘景升却比平日更加烦躁,火焰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高温让尸体开始腐烂,苍蝇啃食着美味,恶臭充斥整个村子,充斥在阳光照到的地方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刘景升觉得人可以被杀死,人也可以杀死别人,或者出于仇恨,或者出于恶毒,或者出于生存,或者出于正义,出于多有的理由。但是人不能没有丝毫的人性底线,去虐杀孩子,虐杀女人,虐杀老人。
人不能从虐杀同类中取乐,没有人性就不能称之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