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已近午时,二人同躺在左車的床上,昨夜如同梦境一般,此时二人相视,顿觉脸上绯红,羞赧难掩,于是各自转身,打整好衣物,整顿好服饰,默默去驿官那里了结各种手续。
两人默契地沉默着,一路慢慢打着马,悠悠地前行,直到望见一片枫林,云儿才轻轻地感叹了一声。
那片枫树林一望无际,虽是孟冬,树叶还是火红,远远地在山岗上烧成一片火海,正午的阳光投射在枫叶之上,反射出点点银光,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左車主动打破沉默,“这片林子俗称‘火烧岗’,传说炎黄二帝曾在此决战,黄帝座下有一条红龙,口吐烈焰,将炎帝的军队焚烧大半。此后,这里开始生长枫树,渐渐地蔓延开来,整个林子方圆三百里,入秋后枫叶火红,如同火烧,又因炎黄之事,故以得名。”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此处我曾到过,是以知晓。”
“男女之事你却不曾知晓吧?”
“…………”
“驾!”云儿撇下左車,催马往树林深处奔去。
左車追赶过来,一遍喊着:“姐姐勿进,此林深邃,极易迷途!”
云儿我行我素惯了,哪里理会左車叫喊,把马催得更急,冲入枫林便没了踪影。
左車心急火燎,赶紧追了进去,循着云儿的马蹄声而来。跑了几里地,林木越来越茂密,马儿已经无从下蹄,前面云儿的马声也已经止住。左車跳下马来,一边大喊一边搜寻。
终于云儿轻轻地应了一声:“这儿呢!”左車寻声望去,一片“火海”之中,一抹青衣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左車赶紧跑过去,只看见云儿脸上微笑着却默默地流着泪,两行清泪吧嗒吧嗒地滴在枯叶上。
“姐姐,怎么了?”
“傻子!你干嘛随着我任性?”
“我……看你跑进了深林,我自然要追啊。”
“那我要喝那药,你也就随着我喝?”
“……姐姐要喝,左車自然要陪。”
“那我要你娶我呢?”
“……左車自然奉命!”
“屁!你娶我不是自愿的吗?要我命你?”
“……不是,是左車愿意。”
“你可知我长你四岁?”
“左車知道。”
“那你也愿意?”
“当然愿意!男女长幼有何分别?”
“如我一般年纪还未嫁娶的,世上可没有几个了?”
“那自然是了,像姐姐这般出众的女子,世上当真没有几个!”
“什么时候学的花言巧语?”
“左車说的实话。”
“你当真娶我?不怕世人笑话?”
“有什么可笑话的?羡慕还来不及呢。”
“羡慕什么?你一个英雄少年,配一个即将年老色衰的女人。”
“姐姐休要这么说,姐姐在左車心中胜过任何女子!”
“你当真娶我?从临淄再回牧云堡时,我们便完婚?”
“好!若能飞书给二位哥哥,请他们到临淄共聚,早日完婚岂不更好?”
“你当真娶我,便应我三件事。”
“姐姐请讲。”
“第一,未来与秦军为敌恐是九死一生,若你我幸有子嗣,愿与你赴汤蹈火,哪怕一同就义!若没有子嗣,你便要依我,留住性命万全,不可使武安君无后!
第二,我年长于你,你尚年少,又是士族身份,应可以娶妾纳婢,为武安君开枝散叶,我断无怨言!只是求你将来不要完全冷落了我便是!
第三,牧云堡上下从此便是你的人,供你驱使,不过牧云堡是我姬家两代人心血,上下人等皆情同手足,你不可轻易使他们身犯险境,尤其是我那两位哥哥!”
“姐姐说哪里话?第一件和第三件事不用姐姐说,左車也自然要如此,只是第二件事左車不肯应。”
“没得商量!若你真没有其他看得上眼的姑娘也就罢了,若有德才貌艺出众的,姐姐替你做主,容不得你不肯!”
“且再商量吧。”
“说了没得商量,这三件事你若有一件不应我,我便从此隐去,还你干净清白!”
“好吧,左車都应下了!”
“如此就好,此后我改唤你‘夫君’,我也会检点形骸,不再做任性的堡主,要配得上你武安君后人的身份!”
“姐姐……”左車扑上来,紧紧搂住云儿,二人边泣边笑,在火红的树荫下静静地拥着,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良久,左車道:“姐姐,这个林子太密,常有路人迷失,此时天色渐晚,我们还是尽快寻路出去为好。”
“听凭夫君安排。”
左車听云儿这么喊,又有些窃喜,又有些不习惯。那个率性如男儿的姬云儿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自己温婉贤淑的妻子?
“姐姐还是叫我‘左車’吧,你温婉起来便不是我的云儿姐姐了!”
“噗,那没旁人的时候,我叫你‘左車’,当着别人面,我还是要叫你‘夫君’,如何?”
“依姐姐!”
说着,二人找回马匹,一起牵着,循着来路而行。二人行了一个时辰,树林却依旧茂密,半点来时的样子也找不到了,二人都暗想不妙,果然是迷路了。
云儿俏皮地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又任性妄为,害我们迷了道了,夫君要不要责罚奴婢啊?”
“姐姐别这样,左車怎舍得埋怨姐姐?此时天色昏黑,我们还是计较如何露宿吧。”
“遵命,夫君!刚才我们路过林中有一小片空地,你可记得?”
“记得,我也正打算到那里露宿。”
说着,二人往回走了一段,回到林中一片空地。这片空地突兀得很,地上的野花开得茂盛,却是种不知名的紫花——这种花在整个林子里都不曾见过,唯独这里有。
二人把行囊打开,各自简单做了个铺,便往地上一躺。左車又挂念起几个兄弟,此时他尚不知道云中城的围已经解了,太史凌已经舍身取义,四弟伊紘领着祖父当年许下的,从未兑现的婚约正往临淄逃去。
左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云儿听到,便问:“车儿为何感伤?”
“左車枉称心怀天下,要力抗暴秦,可是这半个月来却自己在牧云堡偷闲,而我的兄弟们却舍了性命去救云中郡的百姓,左車内心有愧,故而伤感。”
“云中被围,你又如何料得到?且你受了伤,这半个月瘸着一条腿,又如何去解救苍生?再说了,你在牧云堡的这段日子,难道对于你的抗秦大业来说,没有一点收获吗?”
左車微笑,“是啊,我得到了云儿姐姐的助力,得到了姬家哥哥们的助力,也不枉此行了!”
“笨得很!还‘姬家哥哥’,那都是你舅爷!再说了,你娶了我只是为了多一个人抗秦吗?”
“不是不是,左車嘴笨!姐姐是我终身之伴,我娶姐姐,是因为意气相投,心心相印,并无功利之心。”
“行了,平时对别人都能说会道,跟我一块儿,你怎么就犯傻呢?既然已是夫妻,何必分作两铺?过来些,已经入冬,晚上天凉。”
“哦。”左車应着,便起身抖起铺盖,往云儿这边挪过来,刚一躺下,却觉得身下有个坚硬的东西,硌在腰上。
两人打起火石,点着一个柴棒,翻起铺盖来查看,只见土里插着一个木盒状的东西,木盒的一角伸出土外,正好硌着左車。
二人好奇,便拿匕首把土刨松,将盒子整个拿了出来。这木盒镶嵌有铜饰,埋在土里不知多少时日,所以木盒已经朽得不成样子了,铜饰上也长满了铜绿。
左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完好地放着一张折起来的羊皮,打开羊皮,上面刻着文字和图案。二人相觑,知道发现了宝贝,顿时睡意全无,赶紧点起篝火,在火光下仔细研读那羊皮。
左車饱读诗书,所以依稀能分辨羊皮上面的文字——都不是今朝的字了,他指着上方的几个字,念给云儿道:“上……神……图!”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