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可真快啊,感觉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小兴博已经九岁了。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将大气中的菌毒杂尘,洗涤的一干二净,使空气特别清新。深深地呼吸上一口,就感觉有一股清凉香甜之气、涤荡着大脑神经。让人顿感心旷神怡、精神倍增。明媚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干河沟。因为道路泥泞、车辆无法行驶,整整误了一天的工。那些拉沙石的卡车,今天来的都特别早、也特别多。顺着堤岸大道,排成了长长的一溜,足足有好几里路长。积攒了两天的活,看来要一天干了。李春仕麻利地拉动着机械手柄,铲起一铲砂石,装在了旁边的卡车上。接着又铲起一铲,继续装车。
装满砂石的卡车开走了,紧接着又开过来一辆空车。后面的车一辆跟着一辆、慢慢地往这边挨过来。李春仕匆匆忙忙地操纵着机械手柄,继续铲沙石装车。
远处的大道上,传来了孩子那稚嫩的呼叫声:“爸爸、爸爸,大爸爸。……”李春仕听到呼喊,脸上立马就涌现出了幸福激动的笑容。他不得不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沉着稳健地操控着机械手柄、将砂石装上卡车。等到装满砂石的卡车开走、空车往这边开来,两车交换位置的时候,李春仕才兴奋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注目望去。
只见远处的堤岸大道上,垂垂杨柳在微风中飘荡。干娘一手提着小食盒、另一手挽着九岁的小兴博,顺着林荫浓郁的堤岸道边、躲过一个个雨后遗留下来的积水坑洼,朝这边走了过来。小兴博边走边玩儿、还一边:“爸爸、大爸爸”地叫个不停。那股子聪明活泼的可爱劲儿,着实招人喜欢。
李春仕控制不住心中的幸福与激动,一边大声地答应着、一边拉动着机械手柄,忙着铲起河沟中的砂石,往卡车上装。
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徐婆就领着小兴博、来到了离李春仕铲车工作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安全的位置停下来。祖孙二人高兴地看着李春仕操纵铲车、铲起沙石,往停放在旁边的卡车上装。
小兴博挥舞着双手,冲爸爸一边跳跃、一边呼喊:“爸爸、爸爸,吃饭了!”那股子童趣儿满满的可爱劲儿,将忙碌中的李春仕,带入到了无尽的幸福温馨中。他不得不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防分神出现意外。一边操控铲车、一边大声地回答:“爸爸听见了。博子,告诉你大爸爸了没有哇?应该先叫大爸爸过来吃饭!”
听到爸爸的提醒,小兴博一边跳跃欢呼着转了一下身。又朝着远处的另外一辆铲车上叫:“大爸爸、大爸爸。吃饭啦!”那边立马就传来了邵东泉那兴奋的回答声:“唉—,听到了。大爸爸马上就过去!”
邵东泉一边幸福地回答着,装满了那边的那辆大卡车,然后关停机器、跃身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兴博见状,立即就挓挲起两手、迎着大爸爸跑了过去。
邵东泉飞快地迎过来,一把将小兴博抱起来双手举过头顶、高兴地又摇又晃。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边走边吻。并向李春仕招呼道:“二弟。干娘送饭来了,吃饭吧。”
李春仕一边操纵着铲车、一边回答说:“大哥。你们先吃,我装完这一车就过去。”说完,又继续操纵铲车、铲沙石装车。直到装满了那辆卡车,才停下车朝这边走来。
小兴博见爸爸来了,又从大爸爸身上挣脱下来,扑进了爸爸的怀里。那种在特殊环境中、由特殊人群组成的特殊家庭,跟有着血缘关系的正常人家,不但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反而在相互关心、相互依赖、相互体贴等方面,显得更加真诚与亲切。那股子周到、和谐的亲热劲儿,让旁边的人们看了,都不得不心生羡慕。可人们哪里知道,这些处在特殊环境中的人群,抱在一起相互慰藉、共求温存。他们心中的苦涩与无奈,局外人又哪里体会得到!
徐婆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几个小菜、和馒头米饭。说:“博贤和博义,怕你们哥儿俩喝酒误事,就没让带酒。”
李春仕笑着回答说:“我对酒没有多大兴趣,只是难为我大哥了!”
邵东泉却大度地摆手一笑说:“没关系。干娘,从今往后哇,咱们不妨自己给自己立个规矩。工作时间,不喝酒!”
徐婆高兴地点头应允:“行。你当大哥的说了话,他们三兄弟还能不听?”
李春仕也赞同说:“干娘说的对。大哥立了规矩,我们当兄弟的,只有维护和服从的份儿!”
干娘盛好饭,招呼说:“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邵东泉蹲下来端碗:“干娘,你也一块儿吃吧。”
徐婆回答:“你们吃,我和博子吃过了。”说完,从李春仕怀里要过小博子。
小博子偎在奶奶身边,乖巧懂事地说道:“博子长大了,奶奶抱不动了。”
李春仕一边端碗吃饭、一边望着活泼可爱、越来越懂事的儿子,很是欣慰。不由得食欲大增,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饭间,一家人除了欣赏小兴博那天真活泼的童趣劲儿、又提到了邵东河和程子坤。李春仕说:“我和大哥太忙了,好长时间,也没顾得上回到店里去看看。不知道博贤和博义,都忙成啥样了。这心里呀,老是惦记着他们的!”
徐婆告诉李春仕说:“你们的那两个兄弟呀,我这么跟你说吧。就是一个字儿:忙!从早晨睁眼起床,就一直忙到夜半深更。关了店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开始想念你们这两个哥哥了。还一个劲儿地直抱怨,说他们两个没有时间过来看你们、你们咋就不知道忙里偷闲,抽点时间回到店里去坐坐?哪怕是兄弟四人坐在一起吃顿饭、随随便便地聊上几句家常话,也能够了却一下,心中的挂念之苦啊!”
邵东泉高兴地对徐婆说:“干娘,你回去转告我们的那两个好兄弟。就说我和他们的二哥,等忙过了这阵子,就一定回去。到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来他个彻夜长谈、一醉方休!”
徐婆随声附和地说道:“说得太对了!就这么一直忙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儿呀?依我说;该休息的时候,就应该忙里偷闲,好好地休息休息!”
李春仕却显得有些尴尬,对干娘说:“干娘啊。您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地跟博贤和博义解释一下。就说我们现在趁着年轻力壮,能多干一点、就多干一点。要不然等到老了,就是想干、也干不动了!”
邵东泉得意地说道:“干娘啊,您还不知道吧?老二他心里呀,还揣着一副宏伟的蓝图呢。决心不但要带领着我们三兄弟,从困境中走出去、还要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徐婆听了,自然是高兴地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说道:“对。多赚钱,争取每个人都能够娶上媳妇、成上一个家!”
没想到干娘的话音刚落,李春仕和邵东泉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得凝重起来,顿时陷入了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中。
看到两个干儿子脸上表情的变化,徐婆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话说到了儿子们的心痛处。但话已出口,追悔莫及。
天,在两台铲车的轰鸣声中、渐渐地黑了下来。两兄弟劳累了一天,终于又能够静下心来休息了。可李春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不能入睡。家中的老母亲、与妻子女儿那期盼的眼神、和伤心无奈的泪水,反复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小时候两兄弟站在院中的香炉瓜架下,跟母亲学吟儿歌《二十令节》时的情景,又出现在了脑海中。母亲那亲切慈祥的面容,两手打着拍子、指挥着小哥儿俩挥舞双手、踢踏着两脚,边舞边吟。甚至就连那稚嫩甜美的吟诵声音“正月朔日为元日,亦曰元旦中天节。初七人日礼俗传,十五上元元宵夜。中和节在二月二,二十十五花朝是……”又清晰地萦绕在了耳边。李春仕不由地陷入到了对儿时的回忆中。幸福的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眶中涌了出来,顺着肌肉颤抖的脸颊往下流。可就在这时候,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小阿福、二叔李无惧、和四弟郝大明的影子。使得李春仕满脑子美好的回忆,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代替而来的,是十多年来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一件一件、走马灯似地出现在了眼前。好像是有意识地折磨他、让他痛苦心酸。他想极力地忘记那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好好地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可翻来覆去,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只好悄悄地穿衣下床,开门出屋。信步在沙石场中转了一圈儿,然后来到了河沟的堤岸上。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只见此时的原野上,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星光下,显得特别空旷和清冷。黑漆漆的夜晚,更是寂静的让人心中空虚发毛。李春仕点上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着。仰望着遥远的北方,那片浩瀚无垠的漫天星斗。不知不觉,又发起呆来。
邵东泉来了,拿来了一件披风,轻轻地披在李春仕身上。兄弟俩默默无语,面朝家乡的方向、肩并肩地在堤岸上坐了下来。相同的经历和处境,使得两颗饱受摧残的心,挨得更近了。两个人似乎都能够猜得出对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春仕拿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冲邵东泉递了过去。邵东泉却轻轻地摆了一下手,并意味深长地劝说道:“贤弟呀,天太晚了。暂时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不要过度劳神、太纠结了。明天还要早起、继续干活。听大哥一句劝,咱们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多赚钱。等将来有机会回到家乡,把多年来对亲人的亏欠、尽可能的找补回来。”
听着大哥那些发自肺腑的劝导,李春仕沉重地点了一下头,并继续朝着那片遥远的天空、发呆般地凝望着。好像要从那片闪闪发光的星斗当中,寻找到什么似地。过了会儿,才痛苦无奈地说道:“大哥,我听您的。可实在是睡不着哇!就想在这里多呆会儿。”
邵东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反正我也睡不着,就陪你在这里多坐会儿!”
李春仕感慨地含泪说道:“大哥呀,你知道吗?就是十年前的今天,我和博贤、博义、博生,还有二叔跟阿福。一同搭乘马团长的机帆大木船,离开了厦门附近的无名岛,去了金门。当时,还是咱们的周司令求情,马团长才肯收留我们。日子过得可真快呀!感觉就好像是在恍惚之间,十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阿福走了,二叔没了,博生也离开了我们。他们都走了,走的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悲惨,那么的窝囊、那么的让人心痛!大哥呀,你说咱们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够重新回到家乡,融入到亲人中去?”
邵东泉抑郁地摇了一摇头说:“这些,我也不知道。其实,咱们就像是大地上的小草,只能在风雨的摆布下,才能够求得生存。不过我想,两岸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这样的局面,绝不会长久地存在下去!”
李春仕却显得无比焦虑和忧愁、更多的还是无奈。流泪说道:“大哥呀,我好像是要坚持不下去了。只要一闭上眼睛,母亲那泪流满面的样子、和妻子女儿期盼的眼神,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种生不如死的负罪感,太折磨人了!”
邵东泉一边深沉地叹着气、往李春仕身边靠了靠。将一条胳膊,搭在了这位结拜兄弟的肩膀上,无可奈何地叹道:“贤弟呀,大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我想,只要两边的亲人不放弃,就总会有阖家团圆的那一天!”兄弟俩就这么肩挨着肩、心贴着心,一直坐到了大天亮。都被想家想娘、和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深深地困扰着。
第二天整整一天,两个人都食欲全无,无精打采地咬牙坚持工作着。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黑,等装满砂石的卡车全都开走后,兄弟俩便商量决定,还是先回到店里。四兄弟聚集在一起,哪怕是喝上一碗茶水、啦啦家常。释放一下各自心中的忧愁和苦闷、暂时缓解一下思乡之苦,也是好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三十九章:割舍不断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