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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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儿行千里母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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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时间的筹措,学校终于开学了。我成了孩子们的第一任老师。刚刚入学的孩子们,就像是一群散养的羔羊,漫山遍野地撒欢儿惯了。突然将他们聚集到课堂上来被人管着,自然还是有些不习惯。他们交头接耳、打打闹闹,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没了。我一连叫喊了好几遍,教室里才算是勉强安静下来。我告诉孩子们说:“以后,你们就是学生了。要懂得遵守纪律、尊敬师长,好好学习。学好本事,才能对得起你们父母的养育之恩;长大后,才能更好地建设国家。我是你们的老师,教你们学习文化知识。不管咱们在村里是什么辈分、在家里怎么称呼。以后在学校里,都得称呼我为老师。”接着,我就拿起了点名册,开始点名。

孩子们都来上学了,最失落的是钱老根。他寂寞无聊,就一个人来到了大街上。依然踢着正步、自己给自己喊着口令,在学校门前来来回回地操演着。还忍不住时不时地停下来,偷偷摸摸地往学校里面看。

好不容易熬到学校下课了,孩子们听到董树才校长、敲打铜脸盆发出的“噹噹”声。就一窝蜂般地从教室里涌了出来,在校园里自由玩耍。

老根控制不住自己,不请自来地走进了学校的大门。站在院子中央,傲然自得地显摆着、他身上穿的国民党少校军官服。还故意舞舞花花、摆弄着腰间的木片刀。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孩子们就都被他吸引了过去。我那小孙子李宗源问老根:“表爷爷,你出过操吗?”

老根骄傲地告诉他:“出过。你表爷爷我本事大,哪能不出操?你二叔带着队伍出操时,表爷爷就偷偷地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一招一式、不比他们差!”

孩子们被老根逗得哄然大笑起来,老根尴尬地羞红了脸,急忙争辩说:“别笑、别笑,爷爷我本事大着呢。不信,我走给你们看。”

我的小孙女李兰兰说:“表爷爷。你不用走,我们都见过了。”

老根听了这句话,脸上立马就现出了自豪的笑容。

他自己的孙子钱顺来问他:“爷爷。你扛过枪、打过仗吗?”

老根被自己的孙子给问愣了,手不停地摸弄着头上那又脏又乱的花白头发。想了想,才不好意思地回答说:“仗虽然没打过,不过、枪可是扛的不少。”

孩子们又被他给逗笑了。老根急忙解释说:“别笑、别笑。我说的都是实话,没骗你们。行军的时候,抢不少,还真够我扛的。他们都喜欢把枪交给我,让我替他们扛。最多的时候,我扛过一个班、十二三条大抢。压得我呀,屁就像是打雷一样,砰砰山响,裤裆都给呲破了!”

孩子们忍不住又一次哄然大笑起来。老根严肃地解释道:“别笑、别笑,爷爷我本事大着呢。就那样,我还是把枪都给他们扛到了目的地。”话一说完,那神气十足的脸上,却露出了尴尬失落的表情。接着又说:“可是一接上火儿,就没有我使唤的枪了!”

孩子们被老根逗得笑个不停。我听到了孩子们的嘻笑声,便看了看带在身上的老怀表。正好到了上课的时间,就走出了办公室,一边敲打着手中的铜脸盆、一边大声地招呼孩子们说:“同学们,上课了!”

孩子们又一窝蜂似地往教室跑去,院子里最后只剩下了钱老根。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当央,难受地发着呆。我过去劝他说:“表哥呀,你这样会影响孩子们上课的。以后,你还是一个人操练吧,千万不要再来打搅孩子们。”

表哥他很难为情地看了我一眼,尴尬羞涩、有些无地自容。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并自言自语地嘟哝说:“完了,可惜了我的这一身真本事、更可惜了我的这些兵。以后我就是光杆儿司令了,唉!”一边说着、竟然还难过的流下了两滴泪。

看到表哥那失意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突然就塞满了我的心田。心想,这也许就是一个旧时代的没落、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新旧事物交替,所产生的适应期吧。可能是看到了表哥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我的春仕儿,不由地揪心起来。忽然,我意识到上课的时间到了,就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身往教室走去。

此时此刻,空旷的原野上、春仕他们乘坐的那列火车,满载着整车的痛苦和悲伤,带着隆隆的呼啸声,向着渺茫而又神秘的远处驶去。抛下的是两条乌黑油亮的铁轨,和清冷的空气中,飘荡着“呜呜咽咽”的哭泣、夹杂着春仕那凄凉的吟诵声:“相依几十年,离弃一瞬间;闭目相思泪,梦断影相连。”

经过连续多日丧家之犬一般地奔逃,春仕他们叔侄一行五人,终于到达了厦门海边。望着波涛汹涌、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五个人都束手无措、陷入了无助的痛苦中。

他二叔李无惧,从小就是一个不安分的浑小子。一看到面前的情境,眼睛就往四下里寻望。看到很远的海滩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物体,引起了他的注意。趁着春仕他们四兄弟都在忧愁发呆的时候,就一个人悄悄地溜了过去。

李无惧走近一看,是一个用木棒和破草席搭建起来的席棚子。不过,这席棚也太破了!上面的破席片,被海风吹地飘飘荡荡。整个席棚,仿佛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病弱老人,在海风中瑟瑟发抖、并发出《嘤嘤》的痛苦呻吟声。席棚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一对母子的说话声。李无惧蹑手蹑脚地靠近破席棚,侧耳偷听。他听到棚内的母亲对儿子说:“福儿呀。不是娘不让你出海打鱼,实在是兵荒马乱的,娘不放心啊!万一碰上个海匪、乱兵啥的,娘可怎么办呐!”紧接着,又听到儿子安慰母亲的声音“娘,我不走远。就在近海捞点。卖了,好给娘抓药治病看大夫。”

李无惧听了会儿,感觉无聊。可刚要离开,却突然听到母亲嘱咐儿子说:“福儿啊,咱可说好了。快去快回,不许走远了!”儿子答应母亲说:“娘。我记住了,不走远。”母亲叹气道:“那就去吧,快去快回。如果发现有生人生船,离远点。遇事要多长个心眼儿,切莫上了坏人的当!”李无惧听到这里,小眼珠子忽然动了动。一个损人利己的想法,瞬间就出现在了脑海中。他得意地偷笑着,迅速离开了破席棚,飞快地往海边跑去。

不多一会儿的功夫,破席棚的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就是刘阿福,母子相依为命地住在海滩上。阿福个子不高、身体瘦弱。一手搂着船桨、另一手抱着渔网。手脚合力地掩好破席棚的门,然后快步朝着海边走去。

海边有一条小破船,在浅滩的海水中悠悠晃晃。看上去离阿福母子居住的破席棚,距离也不过二里路。李无惧抢先到达了破船边,蹲在船下藏好。没过多久,小阿福就来了。他将渔网和船桨搁在小船上,然后起锚推船。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小船就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小阿福疑惑不解,想转到对面去一看究竟。

突然,小破船那面响起了粗犷的大笑声,笑声把小阿福吓了一大跳。只见李无惧从船的另一头慢慢站了起来,乐呵呵地望着小阿福。

小阿福明白了,原来是有人用脊梁顶在小船上,所以他怎么推也推不动。不由地越想越害怕,神色惶慌地冲着李无惧问:“你要干、干什么?我又没、没钱!”

听到这样的问话,李无惧更高兴了。笑呵呵地反问道:“他娘的,谁说过要你钱了?”

见李无惧不是来抢劫的,小阿福稍微地松了一口气。可看看面前这位坦胸裸背的彪形大汉,尽管满脸的笑容,却透着一股子凶神恶煞般的邪恶。小阿福那颗刚刚才有所平静的心,一下子又“砰砰”乱跳起来。他战战兢兢地问李无惧说:“那你、你要干什么?”

李无惧大大咧咧地说道:“老子要你划船,送老子去台湾!”

小阿福听后不由得大吃一惊:“啥!去台湾?”

李无惧却表现的异常轻松、不屑一顾地问:“你怕啥?老子又不是要你去送死!”

小阿福连连摇头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娘病了,我要出海打鱼,卖钱为我娘抓药治病看大夫。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李无惧生气了,拔出手抢恐吓说:“你他娘的,还敢跟老子说‘不’?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抢崩了你!”

小阿福害怕了,吓得惶慌不知所措。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浑身哆嗦、汗流满面地呆愣了一小会儿。却突然将脖子一挺、眼睛一瞪,犯起浑来:“崩了就崩了,崩了也不去。我说过,我要出海打鱼,卖钱为我娘抓药治病看大夫!”

见小阿福态度如此强硬,李无惧真的火了。他掰开机头,将子弹顶上膛。恶狠狠地冲着阿福教训说:“嘿!小子哎,你他娘的是不是活腻歪了?还他妈的敢跟老子耍横。信不信,我他妈……”盛怒之下,李无惧一手攥着枪管举起来,冲准小阿福脑袋就要砸。却突然听到身后春仕叫他:“二叔,你这是干什么呢?”他举起来的手又愣住,不知不觉地回了一下头,往身后远处看。

只见李春仕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来,后面还跟着程子坤、邵东河、和郝大明。李春仕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着急地抱怨问:“二叔呀,你这是干什么呢?他小小年纪就有此孝心,多难得呀?你就不要再难为他了好吗!”

李无惧却气呼呼地回答说:“这小子的嘴,也他妈太硬了!老子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马王爷到底长着几只眼!”

李春仕生气地抱怨说:“二叔哇。你说你,跟一个小孩子叫的什么劲!”

李无惧这才尴尬地收起了枪,却依旧余气未消。冲阿福瞪着眼睛教训说:“算你小子命大!要不然……”

李春仕过来,亲切地拉起了小阿福的手,和蔼地劝他说:“小兄弟。我们不白使唤你,你开个价吧。”

阿福却委屈地向李春仕解释说:“先生,您误会我了。我不是不愿意送你们,实在是我娘病得厉害。我要出海打鱼,卖了钱,也好为我娘抓药治病看大夫。”

李春仕告诉阿福说:“小兄弟,这个你放心。我们给你的钱,比起你出海打鱼来,要多得多。你就辛苦一趟行吗?”

阿福着实为难了,也很窘迫。不得不进一步地解释说:“先生。我自己都没有去过台湾,不认识路、又怎么能送你们?再说了,你看看我的这条这小破船。根本就抗不住大风大浪,出不了远海!”

李春仕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从来没有见过大海。没有这方面的见识,还误认为阿福是在借故搪塞推辞。再加上他们五个人当中,只有郝大明是南方人。却偏偏脑子又出了问题,整日里浑浑噩噩、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思维和判断能力。其他四个人都生长在北方,还是第一次来到海边,哪里见过大海发威时的样子?再说他们此时此刻、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所以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三兄弟轮番上阵,一个劲儿地劝说恳求小阿福。先是邵东河和程子坤,低三下四地劝说了一阵子。可小阿福以船小船破、不抗风浪出不了远海为由,就是不肯松口。没有办法,李春仕只好亲自出马劝说:“小兄弟,看你说的。既然能出海打鱼,怎么就不能送我们去台湾?我们多给你钱还不行吗?”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袋中掏出五块现大洋。拉过阿福的手,硬是塞进他手里。还许愿说:“小兄弟。这五块大洋你先拿着,就算是定金。等到了地方,我们再多付给你些,你就辛苦一趟吧。就算是我们求您了,行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十八章:大海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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