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贵妃问姜山，成亲之前，就没有人提醒你不该这么做吗？姜山说，回娘娘话，有人提醒臣，不过为时已晚。苏贵妃问，莫不是亲已成，木已成舟了？姜山说，回娘娘，那倒没有。苏贵妃问，既没成亲，那何谈为时已晚？
姜山答道：“回娘娘，臣与颜如心姑娘两情相悦，等到有人提醒时，早已有了誓言，臣今生非她不娶，她今生非臣不嫁。俗话说‘大丈夫言而有信’，臣为了做大丈夫，只好顶着日后被陛下责罚的可能，壮着胆子跟她成亲了。”
皇帝道：“想是你仗着荆湖剿匪有功，不怕朕降罪于你了？”
姜山一拜在地道：“臣既是陛下之臣，臣有错，陛下要降罪于臣，臣唯有乐意受之，方不失为臣之道。臣娶了商人之女为妻，有违朝廷礼制，请陛下降罪。”
皇帝哼笑两下，接而小叹一声，道：“你俩既是两情相悦，天地也拜了，若再拆散你们，朕岂不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此事虽有违朝廷礼制，却于他人无害，念你荆湖剿匪有功，这罪过就留给你日后将功补过吧。起来说话。”
姜山谢恩起身。皇帝道：“董宁，赐茶。”姜山躬身谢过。董公公让人给姜山泡来茶水，姜山接过，谢过皇恩，很快将茶水喝完。
皇帝听完董公公述说京兆府对姜山用刑之事，细细瞧了瞧姜山，见其脸、脖子、手背或多或少呈现或淡或浓的淤青，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温言道：“姜山，你一天三次受辱，觉得委屈吗？”
姜山答道：“臣是陛下之臣，陛下若觉得臣该觉得委屈，臣自然要觉得委屈，陛下若觉得臣不该觉得委屈，臣自然不会觉得委屈。”
皇帝道：“你奉旨进京，朕并无旨意让他人辱你，你受了他人侮辱，不觉得委屈也就算了，还问朕觉不觉得你该不该觉得委屈，是何道理！”
姜山一拜在地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皇帝道：“你何罪之有？”
姜山道：“邱明志身为京都守将，在天下人看来，他的所作所为代表着陛下的意愿。前日他于城门口当众羞辱臣，不知情的百姓定以为陛下寡恩薄义，知情的官员定以为他邱明志有了欺君罔上的能力。此事因臣而起，累及陛下美名与威仪受损，臣自是罪业深重。”
皇帝道：“你既知有罪，当时为何听之任之，不将其拿下？”
姜山道：“臣本布衣，穿行于乡野，苟全性命于江湖。陛下不以臣卑贱，用臣去荆湖剿匪，臣虽仰仗陛下天威戡平了叛乱，却对朝中之事懵懂无知。哪里知道他邱明志身为京都南门守将，未得陛下授命，明知臣乃奉旨进京面圣，却只凭一己之好恶，便敢将臣当成荆湖乱匪盘查，还当着襄王殿下的面让手下官兵驱逐臣离京。天子脚下，这等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之徒，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接着一拜在地，道：“臣那里还敢将他拿下来啊！陛下！”
皇帝葛白的脸色霎时铁青，温厚的眼神顿时凶光外泄，心中怒气难打一处出，抓起身旁的药碗朝地上砸去，嘴里暴雨连珠不断：“逆臣！奸贼！”
姜山伏拜在地道：“臣没能为陛下守护好威严，还随他人误会了陛下，罪业深重，百死难赎，请陛下降罪于臣。”
皇帝本就怒气难平，姜山又来火上浇油，转而怒火攻心，一气不畅，咳嗽起来。贵妃娘娘连忙轻抚皇帝后背，劝皇帝息怒，龙体要紧。董公公跑去端来茶水递与苏贵妃，贵妃服侍皇帝喝了几口，皇帝才慢慢止住了咳嗽。
姜山听来皇帝说：“姜山，此事与你无关，起来说话。”立马伏拜道：“陛下宽恕臣，臣却无以为报，真是无地自容，愧为人臣。”
皇帝待呼吸稍稍平稳，看向姜山，见姜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头怒气渐消，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姜山伏拜道：“臣一心想效忠于陛下，一心想为朝廷出力。可身为武人，除了打打杀杀，就是杀杀打打，离开了疆场，毫无它用。臣叩请陛下将臣流放西北为国守疆，哪日陛下觉得臣的功劳够将功抵罪了，哪日便让臣返回京都，叩谢陛下今日宽恕之恩。”
董公公见皇帝没有要赞同的意思，便小声说来：“姜将军，人家做官就怕‘山高皇帝远’，就怕陛下不知道他是谁，想着各种法子往京都靠拢，你怎么反而想着远离京城了！”
姜山道：“现在内乱已平，除了前往边疆护国安宁，我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武人，实在想不出那里还有我的用武之地。且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方为忠臣。边疆不宁，陛下忧心，臣自当前往边关为陛下分忧，那里还顾得上离京都是远是近。”
董公公道：“姜将军如此忠心耿耿，陛下之福，国家之福。”
皇帝道：“姜山，你可得想好了，去西北容易，再回中原可就难了，御案上那些多奏章，没有几本不是弹劾你的。你若现在反悔，收回刚才所言，朕姑且念你年轻冲动，权当没听见。”
姜山道：“禀告陛下，微臣拜师学艺那天，恩师告诉臣：‘学成文武艺，最好的选择莫过于货与帝王家，为朝廷出力，实现经邦济世、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美好愿想。’臣至今记忆犹新，且就想忠于恩师的教诲，做好一个护国守疆之人。请陛下成全。”
苏贵妃道：“陛下，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各有志，勉强不来。’这孩子既然心意已决，要他收回刚才所言，怕是难矣。况且他身为军人，护国守疆本就是他应尽的使命，不如成全他好了。”
皇帝道：“姜山，还不谢过贵妃娘娘。”
姜山朝苏贵妃拜谢道：“谢娘娘理凉微臣。”
皇帝道：“平身吧！”姜山一拜起身。皇帝道：“坐。”姜山躬身谢过，入座。皇帝道：“姜山，你觉得誉王怎么样？”
姜山道：“回禀陛下，誉王殿下天性良善，因生养于宫中，不接乡下人所说的‘地气’，难免不识人心险恶，难免不知民间疾苦。若是能到封地为官，跟百姓相处几年，从而知人间冷暖、识民间疾苦，定能成为一位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贤王。”
皇帝看向苏贵妃问道：“爱妃，你觉得姜山说的怎样？”苏贵妃迟疑片刻回道：“臣妾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一时难以分辨其好坏。陛下若觉得他说的好，便是好，陛下若觉得他说的不好，便是不好。臣妾全听陛下的。”皇帝道：“那就让誉儿跟姜山去西北吧。”
苏贵妃道：“可誉儿那孩子娇养惯了，就怕受不了西北那忽冷忽热、风沙漫舞的天气。”皇帝道：“只要沉得下心，他人受得了，他也该是受得了的。”苏贵妃不知不觉间噙住泪来，小声说道：“陛下觉得他可以，那定是可以的了。”
皇帝看向姜山道：“姜山，上次荆湖之行，你跟誉王高兴而去，不欢而散，是他不谙世事，没能以戡平荆湖叛乱为重，怨不得你，朕也就不怪你。这次他本为锻炼自身而去，你若再让他不喜而回，就是你的不对，也就别怪朕责罚你来。”
姜山道：“陛下，这......”皇帝道：“别这、那的，就说誉王能不能与你同行？”姜山道：“陛下若觉得誉王殿下可以与微臣同行，微臣岂敢说个‘不’字。只是微臣在生活上，对誉王殿下免不了不能像对自己那般苛刻，衣食住行多出来的用度，得陛下报销才行。”
皇帝微笑道：“你这孩子，还未出发，就想着日后的难处了，真是难得的帅才。就趁着你这份灵巧心思，誉王跟在你身边多久，所有的花销用度全由朕来出，不吃地方财政一文钱。”
姜山笑道：“有陛下这句话，微臣也就可以循序渐进，一月一月地降低誉王殿下的生活用度了，定能让誉王殿下面带不喜之色而去，满载笑容而归。”
皇帝看了苏贵妃一眼，微笑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姜山起身行礼道：“臣谢过陛下与贵妃娘娘信任，谢过陛下在物质上给予支持。启禀陛下，不知臣何时能起程西去？”
皇帝道：“一等荆湖戡乱之事尘埃落定，就放你们西去可好？”
姜山躬身道：“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皇帝道：“董宁，送姜爱卿出宫。”姜山膝盖一弯，皇帝立马说来：“你今日跪的够多了，不用再跪了。”姜山躬身行礼道：“谢陛下隆恩，微臣告退。”
董公公道：“姜将军请！”引姜山出养心殿，朝宫门走去。
等姜山离开，苏贵妃道：“陛下，你朕让誉儿跟姜山去西北啊？”皇帝道：“爱妃，朕这么多儿子，你该是瞧得出来的，除了贤妃带大的两个孩子，包括誉儿在内，那里还有一个懂事的。你怎不想誉儿跟他那几个兄长一样，身为皇子，而不知国家为何物吧！”苏贵妃道：“可西北除了风大，就是沙多，连洗个澡都极为不易，就怕孩子受不了那份罪来，白白辜负了陛下你的一片心意。”
皇帝道：“你总怨我不给誉儿建功立业的机会，可你也不看看，荆湖之行，他怨姜山不懂得尊重皇家颜面，实不知天下天平，百姓安居乐业，便是大夏国皇族最大的颜面。如此不谙世事，难识大体，朕又如何安心多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苏贵妃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流泪不止。
皇帝见着心疼，笑道：“俗话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试问他此时不求点长进，等到何时求点长进去。回去好好宽慰他，机会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身为皇子，毫无准备，机会来临大有可能就是灾难来临。”
苏贵妃道：“那我回去了。”皇帝道：“去吧。好话好说，歹话歹说，千万不要无话可说。”苏贵妃摸了摸眼泪起身，留给皇帝一道温柔的倩影离开养心殿，回她的畅春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