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闱战千年客,十年寒窗十年春。秋来梦蝶离家远,子规枝头月催更。”
夕阳西下,闹完最后一首“行酒令”,陈亮、襄王、乐继承等十几人离开饭桌,男女分坐东西两院品茶,等着赏月。闲聊间,问的问,答的答,全是荆湖剿匪之事。女人们更多关心民生,男人们更多关心前程。
陈亮从襄王、郭凯等人口中,对荆湖戡乱之事有了大略的了解,问襄王:“依殿下您看,姜将军此去皇城见驾,是以智为进好,还是以愚为退好?”
襄王未想过以智为进,只想过以愚为退,为求不言语存虚,说道:“不瞒陈先生,依本王看,姜将军此次京城之行,若能以愚为退,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郭凯一旁插话道:“这是为何?”
襄王道:“姜将军荆湖剿匪,虽说大功一件,却也做了好些在受害者看来不可原谅之事。所谓利益越大,私心越重,被人弹劾在所难免。”
郭凯道:“身正不怕影斜,弹劾就弹劾,没什么好怕的。”
襄王笑道:“郭兄弟说的极是。不过,纵观现今朝廷吏治腐败,心怀私利为上者横行无忌,就怕连陛下也得敬而避之,姜将军刚入官道,更不用说了。”
郭凯道:“陛下乃天子,为何要敬而避之?”
襄王道:“局面已成,陛下就是有心整顿吏治,也不可能做到一蹴而就。与其全面开战,一时输赢难定,不如徐徐渐进、缓缓图之。”
郭凯道:“可就算这样,陛下也不能......”
襄王道:“对那些弹劾姜将军的奏章,陛下就算有心偏袒姜将军,却也实难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毕竟陛下给姜将军颁发的旨意,既没有让姜将军私授投诚义军首领官职,也没有让姜将军放火烧毁义军营寨,更没有让姜将军招义军将士入伍。姜将军未得朝廷指令,不仅一一做了来,还撇开朝廷,私自在荆湖地区整顿吏治。这些事凑合起来,说得轻点,是擅作主张、滥用职权,说得重些,便是藐视陛下威严,蔑视朝廷法度。”
陈亮道:“殿下说的是。姜将军若想以智为进,如同雄鹰一只,要与天下蛇鼠同时为敌,实乃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就算占得一时便宜,也会因立足未稳,难免不精力耗尽,累死于展翅翱翔来回奔波间。还是以愚为退的好。”
乐忠道:“如此说来,与其抛头颅、洒热血,奔走于疆场之上,还不如安坐菩提树下,空手虚言导人向善来得好,最少不四面受敌,危及自身。”
植入空门问苦空,特将禅事问禅翁:“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硬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襄王、陈亮两人一唱一和,其他人左右前后没听明白,就是想做丈二和尚,也摸不着头脑。
姜山正好走进院子来,听到襄王、陈亮两人以“浮生”为对,一时没能忍住,边走边说道:“殿下,陈大哥,我们可是万物之灵,入世只为民,心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美好愿想,担当胜过责任,实在用不着感悟什么是浮生如梦。”
说曹操曹操就到。陈亮起身让座,笑问道:“不知将军此行何来?”
姜山让如心坐下,站一旁说道:“此行琐事繁多。”
陈新搬来两把椅子,陈亮陪姜山坐下,道:“将军请讲。”
姜山道:“明日,我与如心喜结连理,请客不多,大伙儿可记得早些前去捧场。”
众人道:“喜事。”乐继承笑道:“只要你来说了,就算不出言相请,大伙儿也会去。”
姜山道:“我想请襄王殿下做回媒人,撮合我兄弟荊风与方茗姑娘的好事,不知大伙儿意下如何?”
乐继承道:“只要襄王殿下乐意做这个媒人,我等哪会有什么异议。”
襄王道:“男女之事,两情相悦是好。方茗妹子若有此意,做好这个媒人,义不容辞。”
姜山道:“谢过殿下。后天一早,全体北上京城,大家记得做好准备。”
陈亮道:“那杨大嫂呢?”
姜山道:“明日喝完喜酒,便请振远镖局的镖师护送杨大嫂去桃源与杨华大哥相聚,陈大哥尽可放心。”
乐继承道:“事情都安排的这般紧凑,那不知郭凯与颜卿的事儿,将军有何想法?”
姜山道:“两情相悦,北上成亲。”
乐继承走到如心跟前,说道:“闺女,你去她们那里透透口风,看是什么反应。”
“好。”颜如心乐乐起身离开。
陈亮道:“不知姜将军此次进京,是何打算?”
姜山笑道:“襄王殿下想我做个爱财的穷小子,不知陈大哥有何见教?”
陈亮道:“见教不敢。不过陈某也知:‘无人吃亏,何以盈利?无人吃苦,何以成功?’为圣天子吃亏,定能扭亏为盈,为天下百姓吃苦,不怕苦尽甘来。”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陈大哥此言一针见血,小弟乐意受之。”姜山拱手一礼,“多谢!”
陈亮拱手回礼:“将军客气。”
襄王从未想过陈亮有如此胸襟才智,忍不住说道:“陈先生德才兼备,世事洞明,好如英杰。如若不弃,本王愿请先生相伴左右,不说才尽其用,一生衣食无忧绝不在话下。”
陈亮拱手作揖道:“谢殿下抬爱。陈某早已答应姜将军,一生随其左右,永不相弃。望殿下见谅!”姜山朝襄王有礼道:“殿下,陈亮大哥身有伤患,实不宜出入王府而有损殿下颜面。望殿下体谅。”
王佐之才,难遇难求。襄王真想为达目的巧用些手段,人前人后不一样。可俗话说的好,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剿匪两个多月下来,襄王跟姜山相处默契,不算知己,也算半个朋友,岂敢强行夺人所爱。呵呵笑道:“体谅,体谅。将军与我都想为国效力,陈先生跟着谁都一样,都是在为国效力不是。”
姜山拱手有礼道:“殿下贤德,实乃大夏国之福。”
襄王与陈亮失之交臂,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强作欢颜道:“将军过誉了。”心中暗暗感伤:“真是瞎了我的狗眼,没能高看刘文心一眼,爱屋及乌。唉!早知今日事,悔不慎当初。”
也是,初见陈亮时,陈亮双腿伤残行动不便,脸相受损破败不堪,形如地狱鬼魂。襄王爱护自己的眼球,呵护自己的心灵,多看一眼都难得放开心情。只有刘文心念着旧情,将人带来江陵,只有姜山怜惜其才华难得,愿意为其疗伤治病,望他有个新生。
陈亮已有好转,行动差不多能自由,脸相也好看了不少,若不感恩,而选择襄王效忠,定将德行有失。日后跟着襄王,哪怕真能才尽其用,也不过是躲在阴暗角落施行阴谋诡计。可阴谋害人该不是他陈亮的强项,不是的话,以他所能表现出来的才智,何至于不容于世,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这时,女人们都跟在颜如心身后走来。
小如玉扑进姜山怀里,笑嘻嘻道:“听姐姐说,你明日就成亲了。成亲好吗?”姜山跟小如玉额头对上,笑道:“成亲好啊!成了亲,叔叔就有老婆可以疼爱了。”小如玉问道:“那陈叔叔什么时候能成亲啊?”姜山笑问道:“你可知道,陈叔叔喜欢上了什么人没有?”小如玉问道:“什么样算是喜欢?”姜山道:“特在意那个人的感受,生怕她不高兴,不能快乐来着。”小如玉道:“这就不好说了。我只知道陈叔叔特在意妈妈的感受的,平日里,生怕一言不合惹妈妈不高兴,失了欢笑。这算是喜欢吗?”
孟玉茹一旁说道:“小孩子瞎说什么!”
姜山道:“绝对算是。你可愿意接受陈叔叔来着?”小如玉道:“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早已接受了来。”姜山道:“那你觉得你妈妈能接受吗?”小如玉道:“妈妈常说陈叔叔是好人,让我别惹他不高兴,多陪着他出门走走。”姜山朝孟玉茹喊话道:“孟大姐,你若不十分厌恶陈亮大哥,那为了小如玉,我就将陈大哥定为你们母女日后的依靠了。”
孟玉茹听了姜山言语,心里慌慌乱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陈亮与女儿欢笑在那里,哪敢狠心出言反对,转身小跑开去。
姜山见大功告成,放开小如玉说道:“杨大嫂,明日吃了我与如心的喜酒,便让振远镖局的镖师护送你去桃源与杨大哥相聚。”
杨华妻子连忙躬身作揖,千感万谢来。要是她知道姜山是喜欢索求回报之人,她真想磕几个响头以示知恩图报,免得他人笑她不知感恩。
姜山走近胡燕青与方茗,笑着道:“两位妹妹,大伙人差不多后天都同我前往京城了,你俩可有什么打算?”方茗道:“既是这样,那我跟卿姐姐后天便会长寿了,也出来了好久的。”姜山道:“若你俩不介意,我就让郭凯大哥与荊风兄弟护送你俩回去了?”方茗看了荊风一眼,低下脸儿说道:“你想让谁护送就让谁护送好了。”
姜山笑道:“好。”随之朝众人手一拱,说道:“诸位,就此别过,明日颜家大院相见。”众人拱手回礼:“好走。”姜山牵上如心小手离开,出得大门,行走于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