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内,老太太由颜如心、慧丫头陪着,踩着石径走了两三圈,脚儿似有些累了,坐到桂树边的石桌旁喝起茶来。遥望西边霞彩飘动,山势葱翠,不经意间想起姜山那孩子,问道:“心儿,就一个带兵打仗的穷小子,你怎就一眼相中了?”
颜如心含笑道:“奶奶,我也不知道怎会喜欢上他了。只知在庐州初会面,他蒙着脸,与他的眼睛一对视,瞬觉认识了好多年,忍不住在意了来。后来在襄阳又碰巧遇上,见他面对坏人凶狠毒辣,面对我却憨厚痴傻的不得了,心头儿一软,稀里糊涂认了他,真不知是对是错。”
慧丫头打趣道:“能让大小姐喜欢上的男子,最是英俊潇洒、知情识趣的了。怕不是稀里糊涂,是那人微微胡思乱想,便轻轻松松笼络了小姐的芳心,教人欲罢不能的。”
颜如心似羞非羞道:“奶奶,这慧丫头可没少作弄人来,你得好好管管才是。”
老太太微笑而不语,慧丫头更是大着胆子取笑道:“记得小姐去年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是那:‘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觅喜且觅悲。千锤百炼通灵力,步入人间平是非。不是这般男子,本小姐才懒得看他一眼呢!’”
颜如心低语道:“你瞎说的紧。”
慧丫头道:“老太太,小姐自己说过的话自己给忘了,还说丫头瞎说来着。你老可得主持公道儿来,免了丫头受不白之冤,丫头可没有对主子乱嚼舌根的臭毛病。”
颜如心气道:“你若不是乱嚼舌根,我不记得的事情你还记得作甚!”
慧丫头笑道:“小姐,这可怪不得丫头。主子贵人事忙,不记得的事儿多了。丫头若不记着点,万一小姐哪天问起,回答不上来,丫头岂不失了本分不是。”
颜如心道:“奶奶,这慧丫头可被你惯坏了,胆敢取笑我健忘来,该罚的至紧。”
老太太微笑道:“那你健忘了没有?”
颜如心道:“我......”
老太太道:“既没健忘,那我送你四句话,看是灵验不灵验。”
慧丫头道:“老太太快说来,丫头也好从旁听听,记一记,免得小姐事后忘了,又说没这档子事儿。”
老太太道:“一脚高来一脚低,纶巾带水鞋粘泥。若问家往何处住?顺着长江面向西。”
颜如心道:“奶奶,你怎么说这话了?”
老太太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就他一个带兵打仗的,朝廷用得着时奉为上宾,用不着时叨陪末座。世间就一个地方用得着他,不愿少了他,有女人孩子的家。你身为他的女人,不仅要正视此事,还要在他想犯糊涂时宽解好他。”
颜如心道:“就怕他不听我的。”
老太太道:“遮不住青山隐隐,有山登不尽;流不断绿水悠悠,有水喝不干。要想进退得法,得失随缘,唯有养成顺其自然的心里,笑看雨打梨花门,喜听鸡鸣茅店月。这可不是什么大道理,只为安身立命,不至于事来过犹不及。”
丫头秀儿走来说道:“老太太,小姐,可用晚饭了。”
颜如心起身,搀扶好老太太,朝前边饭厅走去......
要说老太太是不是身体里长有小石子,不得而知。只知道她用了乐继承捡来的药后,小腹右下边那个痛处几天后就不痛了,且后来一直没再痛过。
老太太为感谢乐继承医术高明,买好酒肉,在颜如心的陪同下,去得自家老宅,同乐继承等人吃了一顿好饭。饭后闲谈,得知胡颜卿、方茗两位姑娘个个知书达理,不比自家孙女差,对姜山这个孙女婿认同了不少。
该是爱屋及乌,为让乐继承等人住的舒适些,不仅给老宅子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具,还派佣人将宅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错落有序的景致儿为之焕然一新,陈亮等人无不爽心悦目,感激不尽。
老太太是这等人,姜山应该没想到,也没来得及想。
他自离开颜府,去得刺史府,跟刺史程之焕商谈了一下钱粮之事,带景园等十名进士去得城西军营,点齐兵马跨过大江,入石首县城。听取曹县令回报石首的军政事务后,留下两名进士学习从政之道,赶往华容县歇脚。
白谷、冠英、方龙与徐田方、高虎兄弟重聚,喜出望外,向姜山申请喝顿酒。姜山感念他们兄弟情深,不仅爽快答应了来,还跟着喝了个酩酊大醉,一觉睡到东方大亮。
甘兴见白谷做事兢兢业业、有条不紊,才能极为出众,还为人谦卑恭谨,实属可造之材,建议姜山将其带在身边听命,也好混个文武全才。
姜山虽有心栽培白谷,却苦于身边能做实事的文官紧缺,只好让景园、李海、宋旻三人替代白谷执政华容县,委任白谷主持安乡政务,算是挪近一些是一些。
于安乡歇息一宿,姜山想到其他五名未安排职务的士子需要调教,徐云峰招抚投诚的百姓需要人从旁协助,委任甘兴老先生为澧阳县令。
甘兴老先生无心官场,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任命。鉴于目前真心为民办事的官员紧缺,安抚投诚百姓之事又刻不容缓,姜山只好再三恳求。甘老实在拗不过姜山的死缠烂磨,被迫无赖答应了来,赶往澧阳赴任。
姜山见人事安排妥当,带领徐田方等人马,马不停蹄赶到鼎州,同刘文心、襄王、郑威、黄宗、蒋定州等人步入中军大帐,商讨对荆湖义军用兵之事。
刘文心道:“大帅,贼首黄成的党羽周纶,自称统管乡社水陆兵马,派人送来信函,说愿意接受朝廷招安......”
姜山笑道:“好,只要是真心投诚,本帅愿向朝廷保举他们出任当地知州。”
刘文心接着说道:“殿下也是这么认为,代你去以书信,只要黄诚、杨一波等贼首率众出首,可给予荆湖南、北路知州差事。很可惜,到目前为止,周纶却不见下文。”
姜山问:“这是为何?”
刘文心道:“该是黄成等匪首屡杀招安吏士,怕投诚后,朝廷出尔反尔,秋后算账,自疑不安所致。”
姜山叹息道:“看样子,黄成、周纶等匪首作恶不少,已对朝廷失去了信任。和平招安之策,怕是行不通,当以战养威,用好‘威逼利诱’四字,方为上策。”
襄王道:“这还不算什么。可气的是,杨华来信说:‘那匪首黄不佑说,朝廷若真有心招降荆湖义军,大帅当单枪匹马去见他,以彰显诚意。’”
姜山笑道:“这有何难,答应他来便是。”
刘文心道:“大帅你身负皇命,统领剿匪全局,岂可为了区区一个贼首亲自前往。再说了,此等贼子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谁知道他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的什么心。”
姜山笑道:“军师,大局已定,他黄不佑想加害本帅,就是截断义军的投诚之路,就算不为他人想,也当为他自己想想,何至于蠢到如此无药可救的地步。”
刘文心道:“大帅,常言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既是大局已定,哪犯得着为满足他黄不佑随口一说就轻易涉险。”
姜山笑道:“军师,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陛下好生恶杀,我等身为臣子,就当不顾一切冲锋在前,岂可因贪生怕死违背圣意。再说了,本帅是受命出征,与他黄不佑毫无私人恩怨可言,他黄不佑实在犯不着为加害一个随时可更换的剿匪主帅,而断送手下义军将士的性命。”
襄王道:“姜将军,人心险恶,且隔着肚皮,不可不防。本王绝不赞同你亲往涉险。”
“殿下,荆湖乱民作恶多端,就怕朝廷奉行招安是诱降之策,等他们放下武器后出尔反尔,对他们举起屠刀。他黄不佑喊出要本帅亲往招降,本帅觉得,他绝不是想要本帅的性命,只是想知道朝廷对招安的诚意到底有多大。”
姜山起身,环顾众将领一眼,接着说道:“为打消他们的顾虑,为朝廷赢得他们的信任,本帅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当单枪匹马前去招降。诸位若觉得,荆湖乱民不是无可救药,还有活下去的资格,不妨站起身来,为本帅前往招安呐喊助威。”
郑威、黄宗带兵多年,部下将士形如兄弟,为免多死多伤,自是希望招安成功,起身说道:“末将愿与大帅一同前往。”其他诸将齐声附和道:“末将愿与大帅一同前往。”
姜山拱手谢过,缓缓说道:“诸位,荆湖是大夏国的领土,荆湖乱民是大夏国的子民。我们身为军人,大夏国的守护神,岂能对自己的同胞不问青红皂白就举起屠刀。先人留给我们‘先礼后兵’一词,我们正好可用它来对待荆湖义军,‘先礼’开路,君子动口不动手;‘后兵’断后,对敌绝不手软。”
刘文心见姜山将话说到这份上,只好认同来,说道:“诸位,大帅心意已决,我等自当遵从。但也要做好出兵的准备,一旦黄不佑用心险恶,图谋不轨,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众将齐声道:“末将领命。”
姜山大声说道:“众将听令,从今日开始,向义军全面开战。愿意投诚者,往日所犯罪过既往不咎,不愿意投诚者,不管罪过是大是小,一律予以消灭,绝不姑息养奸。”
众将齐声道:“末将领命。”
姜山道:“今日议事到此为止,备战去吧。”
“诺!”众将领走出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