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老太太的屋子,颜夫人又带着所有佣人将府里府外扫除一遍,等到鼻闻空气清新,眼观景物干净,心眼双养后,吃了晚饭,休息了来。
次日用过午饭,同着丈夫,带着女儿颜如心及几个乖巧的丫头,去得西城门外迎接老太太归来。等候了大半个时辰,迎来老太太乘坐的马车,及后边跟着另一辆马车、四匹好马。颜员外带着夫人、女儿、丫头们给老太太请安后,向那走下马车的公子道了谢,得知他姓萧。
老太太银丝白发,骨相清奇,面容慈祥,端坐于车厢内,整个马车大有蓬荜生辉之感。见颜如心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那护送她回来的潇公子又两眼欢喜雀跃全是爱慕之情,心中含笑地问道:“心儿,这一年半载的不见奶奶,可有心想事成,找到如意郎君了?”
此话何意,颜氏夫妇心知肚明。颜员外笑答道:“回禀母亲大人,上个月有位姜公子上门求亲,孩儿见他才貌双全,出身名门,心儿对他又颇有好感,孩儿便未得你老的同意,自作主张答应了下来。望母亲莫怪。”
老太太深知自己的孙女一向不喜欢名门望族之后,今儿找了个“出身名门”的后生为夫,其中不免有诈,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出身名门?可知门口向东还是向西?”
颜员外见母亲带来的潇公子年纪轻轻、穿着华丽、细皮嫩肉的不知风霜是何物,该是出于非富即贵之家,跟心儿看中的那姜山比起来,总觉得少了些雨打风吹,多了些弱不禁风,不自觉地觉得女儿选了姜山这等人为夫算是弃暗投明,笑答道:“那孩子目前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更无宅地。硬要问他家大门朝向何方,该是‘八字衙门朝南开’来的恰当。”
孑然一身、身无长物、连个家都没有、还八字衙门朝南开,潇公子听来难免不觉得可笑,哼哼两声笑道:“不知颜老爷说的哪位出身名门的公子,是在衙门里帮人端茶递水跑腿,还是在帮人植草种花打杂,还是只有资格帮人清扫地上的落叶?”
如心听了心头来气,将言语挤兑了出来:“我奶奶当年给长辈们端茶递水,是她对长辈们怀有敬重。我爹爹在自家后院植草种花,是他对自然有所亲近。我妈妈常带我打扫院子里的落叶,是她对勤劳二字念念不忘。若是尊重长辈、亲近自然、不忘勤劳都有错,敢问潇公子,这世间可算还有好人儿存在?”
潇公子受了这些言语,此番前来求亲,算是没有希望了。可他是老太太带来的求亲着,好事不成也当情义在,受了冷遇,自当有人为他叫声屈,很是欢喜地听来老太太一声轻轻怒喝:“放肆!”
“不得无礼。”颜员外说了颜如心一声,朝老太太微微躬身道:“娘,那孩子名叫姜山,比心儿大两岁,是圣天子任命的荆湖剿匪主帅。剿匪期间,荆湖境内及四围,就他说话可一言九鼎,算不得打杂的。”
老太太听到姜山二十四岁就做到荆湖剿匪主帅,心头隐隐感到不安的同时,也已知晓自己今儿从夷陵带来的后生是求亲无望了,看了颜氏夫妇及颜如心一眼,声音低沉地说道:“云儿,俗话说:‘少年得志,必有余殃;大器晚成,终必远至。’这等人,你怎敢轻易答应其婚事来,就不怕误了心儿的一生幸福吗!”
颜员外道:“娘,孩儿其实也往这方面想过。不过那孩子真就才貌双全,两眼注满浩然正气,还在庐州救过我父女一命,又念及他与心儿是两情相悦极为难得,便安于现状答应了下来。日后是好是坏,就看他俩的造化了。”
老太太一脑银丝白发,全是少年时的青丝转化而来,哪有不懂得颜如心这孩子青春貌美就数当下几年,迷恋不了过往,向往不了未来。可她没见过姜山其人,依照过往对世事洞明,深知少年人就疼爱顺境、中年人就珍惜闲境、老年人就难熬逆境,难免不为姜山的年轻有为发出疑问。为了自家孙女的终生幸福,为了颜家日后不惹上祸端,直抒己见道:“云儿,你夫妇俩若觉得那孩子年轻有为是好事,那就答应这门婚事好了,我老太婆好活歹活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不答应也无妨。”叫贴身慧丫头拉上车帘。
如心道:“奶奶,盖屋可遮天,担山可填海。只要坚其志,苦其心,劳其力,持之以恒向善,用至诚战至伪,用至拙战至巧,输赢天定,事在人为,又何惧他年轻有为而难得善终呢!”
老太太车内笑道:“好好好,你好好去‘事在人为’便是,将来必定妻以夫荣,大富大贵。”听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鼓励,实难让人听进耳去。接着慧丫头出声:“起程回府。”马车跑起。
潇公子对颜如心可说一见钟情,实在放不下颜如心的美貌,急道:“奶奶,我这...?”听来老太太回话道:“潇公子,事已至此,算老孙白让你跑了一遭脚步,对不住了。”自觉进城住着算是自讨没趣,满怀怨气跟颜员外夫妇有礼话别,上得马车,回夷陵去了。
颜如心瞧着老太太的马车入得城门,难过道:“爹,奶奶真不答应这门亲事了!”
颜员外宽慰道:“老太太不知姜山那孩子是何模样,为了你的终身幸福及颜家的安危,就事论事不答应来实属正常。不过你放心好了,是你跟姜山那孩子结为夫妻过一生,我与你妈、你奶奶都是局外人,就算保得你一时也保不了你一世,自该随你心意来。”
颜如心笑道:“阿爹,你放心好了,我相信只要他戡平了荆湖叛乱,日后有陈亮大哥那样的饱学之士相帮于他,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愈战愈勇的。”
颜员外笑道:“爹相信你。回家。”坐上马车,入城回家自不在话下。
老太太回到颜府,受到管家根叔等家仆的热烈欢迎,心头半半开心了来。坐入厅堂,慧丫头给她奉上茶水,喝上几口,颜氏夫妇等人便进的厅来,欢欢喜喜陪坐一旁。
颜夫人给女儿使了个颜色,颜如心会意,上的前去,握住老太太的手微笑道:“奶奶,那姜山昨日走时说,一等肃清了荆湖水患,便来迎娶我。孙女年轻识浅,是否如他所愿,还望奶奶帮孙女做主来。”
俗话说的好,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老太太之前之所以多次被颜如心气的去闺女家长住,不过是她就颜冰云一个儿子,颜冰云就颜如心一个女儿,老的、小的相互对立,儿子处在中间难做人。见颜如心今儿这般乖巧,往日的不愉快自是不翼而飞,温言道:“那孩子是那里人,家庭情况怎么样,都打听清楚了?”
颜员外笑答道:“都打听好了。那孩子祖籍彭城,十四年前,为救下刘云飞一家,他父母不幸被御林军杀害。刘云飞为报答他父母的救命之恩,收这孩子做义子,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老太太叹息道:“既是好人之后,又是刘云飞的义子与传人,人物品格自坏不到哪里去。他若是真心喜欢我家心儿,就随了他的意吧,谁能一眼看穿未来不是。”
颜员外道:“母亲说的极是。可喜的是,那孩子虽身为武夫,却做的一手好饭,弹的一首好琴,可谓性情中人。心儿嫁与他为妻,生活起来不会觉得枯燥无趣,也算是了却了为人父母的一块心病。”
老太太道:“既是这样,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就随了孩子心意,好好准备心儿出嫁之事。我颜家可就心儿这一个待嫁的闺女,不说大操大办,可也得风风光光出嫁不是。”
颜夫人笑道:“谨遵母亲大人之意。”
慧丫头见老太太好像累了,说道:“老太太,你要不先去休息会儿?”听来老太太一声“好”,搀扶起老太太离座,向厅外走去。颜员外见老太太走路有些儿吃力,连忙问道:“娘,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慧丫头回道:“回禀老爷,老太太的身体不好了个把来月,夷陵的大夫都请遍了,就是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老太太道:“多嘴。”
颜如心连忙走上前去,搀扶住老太太另一条手臂,微笑道:“奶奶,我们家老宅住着一位名医,我现在就去请他来给你把把脉如何?”老太太问道:“名医?叫何名儿?”如心道:“乐继承。”
老太太道:“是他啊!”如心问:“奶奶认识他?”老太太道:“不认识,只知他医术高明。二十多年前,你爷爷去长寿收账,路上突发急病,幸好遇见了乐继承,将人从阎王手里给救了回来。”
如心欢喜道:“那感情好,孙女这就去将人请来,帮奶奶瞧瞧是那里出了问题。”
颜夫人赶上去换下如心,说道:“那还不赶紧。”
如心道:“遵命。”迈开大步而去。
老太太入得卧房,坐到床沿上,问颜夫人:“听闻那乐大夫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儿怎么住到我们家老宅子去了?”颜夫人道:“有个岳阳才子叫陈亮的,被岳阳知州关进大牢,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半身残疾。姜山念那孩子才华满腹,不可浪费了来,便让乐大夫给他疗伤,委托心儿照顾他们。心儿见人多,便将他们安排到老宅居住,既省下了房租,也方便照看些。”
老太太道:“是这样啊!那你们先去忙吧,我睡一下先。”颜员外道:“慧儿,老太太若有不适,随时叫唤。”慧丫头道:“是,老爷。”颜员外道:“娘,那我们先行告退了。”老太太道:“去吧。”颜氏夫妇出得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