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员外从外县收账回来，与刘文心于客厅聊着天，姜山、如心携手进得客厅，上前问好，坐于一旁。
颜员外说：“杜、吴两家今儿回信了，说愿意捐出一半的家产。”姜山微一摇头，冷淡一笑，不吱声。颜员外问：“是不需要了？”
姜山说：“送往刑部的判决书，就算马儿路上跑的再慢，这两天也该到了。朝廷裁决此事，再怎么难下决断，再怎么拖延，也就两三日，或三五日的事情。等他们两家捐了钱，再往京城送信，路上马儿跑的再快，也要个三五日，怕是赶不上朝廷的裁决了。”
颜员外问：“那怎么办？”
姜山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怕是已无计可施，帮不了他们。”
颜员外小声叹息道：“他们两家上两代人，与我祖父父亲都交好，虽说无大恩情，却也有过帮助，眼看他们两家就此败落，真有些于心不忍。”
姜山说：“兴衰全由人定，丈人无须过多惋惜。”颜员外问：“真帮不了他们了？”姜山说：“能帮，但不会帮。”
如心问：“为什么？”
姜山说：“杜、吴两家，前人命强，做人欺鬼，后人做鬼弄人，运衰。再说了，他们两家若真有好人，就算杜一、吴二再坏，也不会做下那么多恶行而无人点破。”
如心说：“你心有正义是好事。”
姜山说：“我闯荡江湖的时候，认为正义这玩意，只不过是种同情，对和错很难分清。今天，你觉得这事该出手相助，等到明天，你可能又觉得，还好没出手。”
如心说：“既是这般，不出手好了。”
刘文心不想颜氏夫妇误以为姜山不通人情，有心解释来，说：“这事，好心好意提醒过了，是他们不明事理，心中人情大于王法，守着恶业不向善，怨不得旁人。现在，谁想帮他们度过此劫，谁就是十恶不赦之人，就算岁月能容他，人心却不能容他。”
颜员外问：“你们真觉得，朝廷会下旨抄他们的家？”
姜山说：“这两三年天灾没断，国库早被掏空，而地方地主乡绅却疯狂兼并土地，朝廷能收的赋税减少。陛下身为一国之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真疼惜天下贫苦百姓，这等为天下标榜正义的大好机会，按理说，是不应该白白错过的。”
刘文心接着说：“再说了，朝廷有朝廷的利益需要谋取，百姓有百姓的利益需要谋取，两者的利益一旦发生冲突，少数服从多数，朝廷代表国家，该百姓让着朝廷。”
颜员外问：“那明儿，我怎么回复杜、吴两家人？”
姜山看刘文心一眼。刘文心说：“世间人心不古，幸灾乐祸的人，痛打落水狗的人，那里都大有人在。他们两家恶业满身，树敌无数，东窗事发，家破已成必然。若再耍什么滑头，转移财产，一经发现，男子免不了发配充军，女子免不了为奴为妓。叫他们好自为之。”
颜员外微微叹息两声，默然不语。
颜夫人起身说：“吃饭。”众人响应。
用过晚饭，于厅中喝过一杯茶水，刘文心、徐慧锦起身告辞，如心牵着姜山礼送两人出府。等马车消失眼前，如心问：“相公接下来做什么，可想好了？”姜山说：“娘子书房里装着一堆书，自是想相公拿来读上一读，陶冶陶冶情操，免得日后有借口不理相公。”如心说：“相公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姜山问：“喜欢吗？”如心说：“老喜欢了。”
姜山说：“那我床上疼爱娘子，是没问题的了？”如心说：“你怎么就想着这些。”姜山嘻皮笑脸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在娘子面前不想这些，还能想什么。你说是吧？”
如心牵着姜山入得府门，走向书房，羞羞说：“你让我陪你看书，我就让你将我当书读好了。”姜山搂住如心小腰，边走边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相公读书时。黑发便知勤学早，白首不悔读书迟。读娘子这本鲜活有趣的书，废寝忘食都行。”如心偷笑着说：“那也不能太过劳累，当注意身子。”
穿过一道门，姜山说：“娘子这般关心相公，那今日这一炷香，是不是不加了好。”如心问：“相公累吗？”姜山说：“不累。”如心说：“不累就先加上吧，等相公哪天真累了，再减下来也不迟。”
姜山说：“相公在娘子面前，从无喊累的时候，这一炷香减下来，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如心将脸儿贴上姜山肩胛，小声问：“相公真想减下这一炷香吗？”姜山就怕如心耍温柔，笑着说：“只要娘子喜欢，加减全凭娘子心意。”如心说：“那娘子就陪着相公好好看书，不减了。”姜山说：“好。读完圣人言，再读娘子心，一晚过充实来。”
两人走进书房，点上灯烛，挨在一起看起书来。一炷香燃完，姜山总安分不来，抓住机会跟如心嬉戏打闹，直到如心点起下一支香，才被迫安静下来看书。
看也看，闹也闹，第五支香燃完，如心宣布姜山获得自由。姜山仗着血气方刚，迫不及待抱上如心，要求卿卿我我。如心不善拒绝姜山的我我卿卿，被姜山当成最有趣的书读了去，从头读到尾，未遗漏一字一句，还在书里留下印迹，姜山欢快一读。
事好事了，离开书房，回到卧房，宽衣解带上床。如心缩进姜山怀里说：“你以后不再那个样子了好吗？”姜山说：“全听娘子的。”如心说：“那我们睡吧。”姜山问：“要是半夜醒来，想你怎么办？”如心娇羞羞说：“那你读书好了。”姜山欢声说：“有你做娘子真好！”搂抱一起睡了过去。
......
话说杜一、吴二被程之焕判了死刑，公文送到刑部，刑部尚书简雍哪敢擅自做主，速速找去端王府商谈此事。端王怒火攻心，暴跳如雷，许文褚用心劝谏，找来颖王共想对策。颖王一顿怒火，许文褚穷理劝谏，找来门生故吏商讨应对之策。
门生故吏们一致认为，要想救下杜、吴两人，就得重审此案。想重审此案，须得陛下下旨。想陛下下旨，须得颠倒黑白。想颠倒黑白，须得更换主审。想更换主审，须得程之焕走人。可程之焕为官十几年毫无劣迹，除非暗杀他，不是荆州刺史暂时别想换人。
暗杀需要时间布置，该是来不及。弹劾又难寻把柄，苍白无力。拿下刺史程之焕，还得拿下襄王华钧。在陛下心里，杜一、吴二两人充其量，不过两个可有可无的亲戚，岂能跟能臣干吏与皇子相提并论。
端王一时好有穷途末路之感，问许文褚：“先生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许文褚说：“殿下，程之焕这个时候胆敢惹是生非，定是握有杜、吴两位老爷犯事的铁证在手。如若冒然与其对着干，就是视国家法度于不顾，不仅救不了杜老爷、吴老爷，反而会让陛下对两位殿下生厌。”
颖王横着怒气说：“听许先生的意思，唯有啥事不干，坐等他俩被杀头，方为上策了！”
许文褚躬身说：“颖王殿下误会了，小可哪敢心存这等歹念。”
颖王说：“许先生既心无歹念，那说这话究竟何意？”
许文褚说：“这...这...”
端王说：“先生，颖王殿下是关心则乱，没其他意思。你有话尽管说。”
许文褚朝端王躬身行礼，说：“殿下，就说假如。假如您是一国之君，有人罪有应得，却是您的亲戚，您是愿意因公废私，惩处此人而好了天下，还是愿意以私废公，包庇此人而坏了天下？就说假如。”
既是一国之君，自当以天下万民为重，岂能以私废公，包庇罪有应得之人而坏了天下。可就说假如，端王也不敢说出这等话来，只因他为了争权夺利，身边已没几个好人，若说出这等话，岂不是提前告诉追随者们，当心被秋后算账，不寒了人心才怪。
只见端王斥责道：“先生失言了。一国之君是我父王，不可假如。”
许文褚心头立时寒凉一片，心想：“因公废私，假如都不可，美梦又岂能化为现实。”立马朝端王躬身行礼，认起错来：“小人一时昏了头，言语有失，还望殿下恕罪！”
端王说：“先生该是累了，退下吧。”
许文褚给端王、颖王两人躬身拱手行过礼，缓步离开。
颖王说：“四哥，于此事，你就说怎么办吧。”端王说：“要不我俩现在进宫，将此事告知母后，听听她的意见。”颖王问：“四哥，你觉得母后于此事，会跟我俩一条心吗？”
端王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的妃子是母妃的媳妇，哪有婆婆不心疼媳妇的。”
颖王说：“可母妃当年就不赞同我兄弟娶她俩为妻，到现在都没好好待见过她俩。”
端王说：“五弟，母妃不认同她俩，是一回事，现在有事需要帮忙是另一回事。母妃再不喜欢她俩，眼看着她俩的娘家人同时出事，母妃的脸面日后往哪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