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嫣儿问道:“琴姐姐,那他姜山的手儿,比起你来如何?”
湘琴笑答道:“三年前,他那手儿就已巧的不像话,弹奏起来,可谓指随心动,音由心生,人琴合一,浑然天成,早已超出了技艺二字。想这三两年下来,该是如他人所说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如心那里会相信这个,朝湘琴笑道:“我才不信呢!他那双手儿像铁钳一般,一不小心就能将男子的手腕握痛得向他跪拜求饶,哪有姐姐这般轻柔之力,能弹出这般美妙的音响。”
慧锦见湘琴欢笑一脸,对如心的言语虽不加争辩,却也满不在乎,不也问道:“琴妹妹听过姜山弹奏?”
湘琴乐乐说道:“三年前在泸州,他为帮我逃脱那些个坏人的魔掌,带我去他家里暂避一时。第二天,正好是那书生宋良玉的生日,为了庆贺,我哥承他九个兄弟之请,弹奏了两曲。一曲宛如山莺鸣唱,一曲宛如江海澎湃,动静相接间可谓天衣无缝,不让人不陶醉其中。事后我问他,是不是从仙界学来的琴技。”
如心快语道:“他怎么说?”
湘琴笑答道:“他说:‘要说是从仙界学来的一点不假,我娘亲跟我师母本就跟仙女无异。六岁拜我娘亲为师,学会了用五指弹奏‘酸甜苦辣咸’,十岁拜我师母为师,学会了用五指演绎‘喜怒哀乐愁’。后来长大了,人间冷暖一一品尝了个够,彻底弄明白了那回事,饿了须吃饭,冷了须穿衣,困了须睡觉,累了须歇上一歇,有了本事须找个机会伸展伸展,这都是本能使然,自然而然,别也无需再拜师了。’”
慧锦问道:“按你这么说,他那琴音儿岂不极为纯正?”
湘琴想到空口无凭,随手在琴弦一拨,那琴音儿随弦而生,好如信手拈来,酸甜苦辣咸全去,喜怒哀乐愁全无,不偏不倚,无色无相,自然天成。
慧锦听过琴音,心有所触,失声问道:“那他岂不很孤独?”
湘琴打趣道:“高山与流水,知音难觅,不见得有多孤独。”
慧锦想起自己的丈夫刘文心与他的好友陈亮,与他俩交往过的人都说他们学问好,可偏就没几人甘愿跟他们有所往来交集,不禁失笑道:“那是。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白雪,和者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徐嫣儿讥笑道:“他美美一个少年,怎么会孤独,定是你们想多了。”
湘琴笑了笑,小声说道:“嫣儿妹妹说的极是。求而不可得,可得却不能要,常常苦着心思,闷着意念,思虑不停,说什么也不会孤独起来的。”
慧锦附和道:“是啊!丢掉,情不自禁;得来,身不由己,世间难有孤独之人。”
如心好生不解,心想:“世间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些个光彩亮丽、华彩照人的可怜虫?绝不应该,绝对是他们的问题,他们喜欢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脑子不正常,缺根弦罢了。”
慧锦见如心心眼迷糊,便对湘琴问道:“妹妹,你刚才弹的什么曲子?”
湘琴欢笑道:“我哥唤它,一本万利。”
如心正要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挡了回去:“姐,吃饭了。”说话者正是颜如勖。
四个美人儿听过,一口喜气从肠胃跑了出来,瞬觉空空如是。喜然起身走出院子,朝着饭厅漫步而去,嬉笑吵闹一路。
入得厅堂,见颜老爷、颜夫人、徐夫人、刘文心、颜如勖早已坐等在桌旁,颜如心引着湘琴给父亲行礼问好后,靠着徐慧锦坐好。人员到齐,等刘文心敬了颜员外一杯酒,女士们开动碗筷,吃喝起来。
穷人吃饭只为吃饱,富人吃饭只为吃好。
刘文心陪着颜员外几杯小酒下肚,肠胃和暖,将肚子里的事儿抖了出来:“朝廷的诏书今儿上午下来了,誉王殿下被免去荆襄剿匪处置使之职,姜山被加封为荆湖南北荆襄路制置使,襄樊郡王任剿匪监军,徐云峰被任命为澧州代理知州。明早誉王殿下动身回京,嫣儿妹妹若是急着回京,不妨跟着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徐嫣儿问道:“誉王殿下被罢免,姜山反而升职?这是为什么?”眼神间隐隐闪烁着怨恨与不平。
刘文心回道:“崔道成、钱景明虽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却也一个郡守,一个知州,地方大员。誉王殿下未跟朝廷通个气,就将人斩杀于澧州城墙之下,实有藐视朝廷威严之嫌。若不加以惩戒,日后人人争相效仿,朝廷威严将被置于何处。”
“这个姜山真还没看出来,年纪轻轻,看似忠厚老实,却是如此一肚子坏水,好生阴险。”徐嫣儿好似想为誉王殿下打抱不平,讥讽起来,怕他人不信,接着说道:“先唆使誉王殿下对付崔道成、钱景明,为了逃脱责任,故意惹誉王殿下发怒,将他赶走,让誉王殿下一个人顶起这个罪责。这种人啊,我看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颜员外夫妇听了莫名其妙,颜如心、颜如勖姐弟听了心酸如潮,碍于徐仁枫的颜面,且颜如心跟姜山的好事八字还有没有一撇,只好乐乐受之,忍气吞声个不要不要。
刘文心可算是姜山的朋友,若无姜山天使般降临,他跟徐慧锦之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成其好事,更别说被人家拜为军师,有机会为国家效力了。听到徐嫣儿这等言语,若是乐乐受之,不说在颜府之内就不再受欢迎,日后传入他人耳中,也不好听。
虽有心将徐嫣儿的话当成耳旁风,还是接上话来:“嫣儿妹妹,姜山被誉王殿下赶走之时,崔道成等人还未押解至江陵府,何来借故离开、逃脱责任一说。再说了,誉王殿下要速斩崔道成、钱景明两人,我、刺史程大人、郑威将军等人都力劝在侧,誉王殿下硬要一意孤行,酿此祸端,实在怨不得旁人。”
“姐夫,这誉王殿下刚失宠,你就这般急着帮姜山说话,效忠新主,是不是也太势利了点!别忘了,你跟锦姐姐能成其好事,还有你能得来这个军师之名,若无誉王殿下出力,想也别想。”徐嫣儿瞧了刘文心一眼,鄙夷之色尽显,“恩情都未报答半分,就这般急着恩将仇报,落井下石,难怪我爹都懒得搭理你。”
徐慧锦见刘文心满肚子的委屈,生怕他乱说话,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代为接话道:“嫣儿妹妹,誉王殿下有心撮合我跟文心的婚事,有恩于我们,我们夫妇对他千感万谢都不为过。但要说你姐夫恩将仇报,急着落井下石,这话可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文心再不像话,也是你姐我的丈夫,你的姐夫。”
见徐嫣儿半脸坏笑,忍不住又说道:“我家相公一个落魄的寒门士子,誉王殿下身居王府,都不知道天下有没有刘文心这号人。若无姜山被皇帝陛下拜为荆湖剿匪招抚使,想荆湖剿匪有用得上我家相公的地方,誉王殿下何至于无缘无故找上门来,冒着得罪襄樊乡绅士族的风险帮文心的忙......”本来还能接着往下说,怕徐嫣儿接受不了,话到嘴边又急忙咽了回去。
徐夫人见言语间尽是火药味,言多必有失,连忙说道:“一顿饭吃的好好的,无缘无故说出这些不关痛痒的话来干嘛!你们再这般胡扯下去,我看这顿饭我是吃不安心了。”
颜夫人身为东道主,坏话可以不说,好话就该说上一两句。给徐夫人斟满茶水,接话道:“嫣儿,慧锦,誉王殿下是皇帝的儿子,那有吃亏的份,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不要为他多费口舌,自找什么不痛快了。将晚饭吃好来,明日有心就去欢送他一程,这才算得上有情有义不是。”
“妹妹,明日我陪你去欢送誉王殿下回京好不好?”颜如心为了缓和气氛,给徐嫣儿夹了一筷子菜,见徐嫣儿眼中的怒火消减了不少,欢言道:“来,吃好晚饭先。明日一起欢送誉王殿下回京。他一来就为荆襄之地除去两大祸害,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我们这些小百姓是不会忘记他的。”
徐嫣儿见颜如心不仅未生自己的气,言语还说的这般好听,自问自己刚才的言语真有些不应该,怎么能随意诅咒姜山没个好下场呢?喝了一口茶水降降火气,不再吭声,慢慢吃起如心给她夹的菜来,已算赔个不是吧。
颜夫人最乐意一家人和和气气了,见矛盾得以化解,欢声说道:“来,多吃菜,少说话。湘琴姑娘可是一等一的贵客,让她刚来就看我们徐家人的笑话,这哪是待客之道。”顺手端起茶杯向湘琴起动一下,喝上一口,吃起饭菜来。
饭桌上没了冲人的话语,饭菜自然更显香甜可口,人人吃饱喝足下桌。
徐嫣儿为什么要为誉王好打不平?不用说,大伙儿也能猜到一二。
为了将徐嫣儿看成是一位客人,刘文心、徐慧锦自有他们的待客之道,主动向她讲和。饭后一杯茶水喝过,徐嫣儿受到众人莫大的尊重,心里美滋滋的,跟湘琴讨教了半个来时辰的琴技,漱洗一番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