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心好不容易有了个能打又敬业的护卫,还是知情识趣的那种,闲逛之心自然特显自在。见到新奇玩意就瞄上一瞄,见到新奇事儿就去瞧上一瞧,在街道上闲逛了将近个把来时辰,脚步儿有些累了,想着歇一歇,便带着姜山走到一楼阁前:“进去喝杯茶吗?本小姐请你。”
姜山仰头将“沁心茶楼”四个字看了看,送给如心一个笑脸,将马儿拴好,被几缕琴音温温暖暖地牵引进去。
两人入得茶厅,只有末座,如心不介意,姜山牵着她坐了过去,点上茶水,听起琴音来。
颜如心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的,觉得琴音儿极为熟悉。细细听来,缕缕琴音就像一丝丝和暖的春风,慢慢地将一颗洁白的心儿紧紧地包裹住,永远都不想它凉冷下来,深怕暖风去,花残顺水流。琴音感怀,听着好受,却又说不出个为什么。想起姜山那天说他会弹琴,小声问道:“你知道她弹了些什么吗?”
小二端来茶水,姜山接过茶壶斟好两杯,递给如心一杯喝上,朗朗念了来:“笑艳秋莲生绿浦。红脸青腰,旧识凌波女。照影弄妆娇欲语。清风照拂繁花蕊。就算良辰天不与。送走斜阳,喜迎黄昏雨。朝落暮开风弄娱。君子缠绵知心曲。”
如心听过,似懂非懂,回想起刚才的琴音儿,似有那么点味道。不自觉地朝台上那琴女看了过去,只见她“眉淡眉浓相见笑,眸静眸动珍珠连。双颊晕红春波荡,好似梦里画中人。”心头顿时一惊,将那女子仔仔细细再看起了来,只见她长眉大眼,玉鼻方口,秀美的头发被一支玉钗旁在头顶,一袭粉色长裙相映衬,好生艳丽。她要是个男子,且放到以前,心儿稍微有点邪念,会毫不犹疑地挤进他进怀里,“览阅”实难以尽兴,“把玩”方能欲壑填平。
姜山见如心心不在焉,两眼若有所思,色迷迷不成话儿,问道:“你在看什么?”
如心转过脸来,小声问道:“要是台上那位姐姐给你做妻子,你喜欢吗?”
姜山也将那女子看了看,似觉有几分儿相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笑答道:“要是放在以前,她若愿意喜欢上我这等穷光蛋,保不齐真会喜欢,不过现在用不着。”
如心有些不自信地问道:“为什么?”
姜山给如心的杯子斟满茶水,落落大方地回道:“容颜易老,一心难求,从未谋面,何须相求。”
如心喝了一口茶,低着脸儿说道:“你真这么想的吗?”
姜山:“真真假假,唯我心知,硬要相问,岁月为凭。”
如心正欲说话,前边的琴声又传了来,好像一抹抹洁白无瑕的月光掉落在茶杯里,清脆有声,随着茶水滑落进肠胃,清爽绵柔。转脸望去,只见琴女那儿,音由弦生,弦由指控,指随心动。一指一弦,一弦一音,芳香四溢,丝丝扣怀。听着琴音,看着美人,如心的耳边嗡嗡有语:
“看星光璀璨,激情满怀,拨弄琴弦与天弹,知音几时来?声轻声重,皆莫叹,明朝春来花枝染。身虽单,影却不残,前路辗转且漫漫,胸宽笑看度千帆。我心将化月,撕碎夜幕,永照天阙。”
听过姜山自言自语,心生奇怪,回转头来,见姜山盯住那琴女的眼神极尽亲热,好像要将她吃了一般。想到自己琴棋书画、欢歌趣舞无一在行,心地顿时微寒了来,小声问道:“你喜欢她吗?”
姜山不知不觉间将那琴女认了出来,随口答道:“喜欢。”
如心一听,两眼寒凉了来,见姜山两眼死死盯着那琴女不愿放松,情意满满,暖暖的芳心霎时间冻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痛的她无法忍受,忍不住起身朝厅外跑了去,闪烁迷离的眼神渐渐生长出了秋露。
姜山这才发现自己的无心之言伤了人,连忙起身追了出去,只见如心埋头蹲坐在街道边,微微有着哭泣之声。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坐了下来,将人扶入怀中,掏出手巾递到如心手上,抚慰起来:“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言而有信,说过跟你一生成一对,就会一生成一对,绝不失约。”
如心听过,用手巾擦过眼泪,眉清眼秀起来,翘着小嘴说道:“那你怎么说喜欢她了?”
姜山呵呵一笑:“我怎么能不喜欢她呢!她叫湘琴,苦难人家生养出来的孩子,为了帮她妈妈挣点汤药费,身不由己在外边卖艺为生。三年前,不小心被人拐去了庐州,不甘心成为风尘女子,逃命之时被我撞见了。她为了报答我的相助之恩,成了我义妹。今日有幸在此遇上,你问我喜欢她不,我若是说不喜欢,岂不是欺骗你来着。”
如心转泪为笑道:“那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姜山见如心欢喜过来,看着她那娇滴滴的模样,心里舒畅了许多,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欢声道:“我刚听到那一首我写的曲子,认出了她,欢喜过了头,我这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也怪你,好的不问,问差的。”
如心将脸儿贴进姜山怀里,小声说道:“她既是你义妹,你怎么才认出她来?”
姜山笑答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若她三年前有这等风韵,说不定我真就娶了她了。不对,不对,若是她三年前这般娇媚艳丽,轮不到我来喜欢,早被人娶了,何至于沦落江湖卖艺。”
如心打趣道:“那你现在娶了她也不晚啊!”
姜山笑道:“不行,不行,我才没那个胆子让两个大美人共侍一夫,她该有她的幸福才对。”
如心问道:“那你的幸福呢?”
姜山望着刚走过去的一对少年夫妻的背影,舒舒心心地说道:“我的幸福啊!莫过于一心一意地陪着心头那个人儿,她喜欢我为她做什么,我就乐乐呵呵地为她做什么,”将脸儿贴紧如心的脸儿,情意绵绵地磨了磨,“包括这样,甚至更进一步也行。”
如心羞羞,低声道:“你怎么不讲故事给她听啊?”
八九个汉子从他们身旁快步走过,好几人手里握着短棍,气势威威地走进茶楼。
姜山言语无力地说道:“我的故事都是漂泊在外,故事越少,她可能越欢喜快乐也说不定。”
“你就是个傻子。她若不跟着你,能有什么好故事。她若跟着你,同一个故事,哪还用讲。”如心挣脱姜山的怀抱,咯咯一笑站起身来,往沁心茶楼门口跑去。刚跨进门槛,转身大喊道:“你快来!”
姜山连忙跑到门口,只见阁楼里湘琴怀抱古琴,四五个打手正围在四围,四个长的十分娇嫩的公子哥与她撕扯不断。二话没说,冲到湘琴身边,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没等姜山走上两步,两个公子哥挤上前来,拉住姜山的衣袖,一公子哥嗤嗤笑道:“小子,你把她带走了,我们哥儿几个日后找谁听乐子去?”一公子哥怒喝道:“少管闲事,滚一边去。”
姜山轻蔑一笑,喜声回话道:“哥儿几个,你们少听个乐子,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一公子哥将姜山一推,怒喝道:“你他娘的算老几啊!管闲事上瘾了不是?信不信现在就废了你。”
姜山就是姜山,有仇必报,有气必出。只见他将湘琴的手一松,还未来得及听来如心相劝别惹祸,毫无征兆地将两个公子哥撂倒在地,让人极显狼狈不堪。
那四五个打手见公子倒地,火速抡起棍棒,朝姜山当头劈打过来。
姜山见不得以众欺寡,将湘琴推开,脚踢棍棒,拳打脸蛋。三五下游走,大气未换上一口,五个打手全被打翻在地,不是脸上大红大紫,就是鼻子青红一片,有的还干脆捂着肚子懒得爬起身,看得在座的诸位茶友叫好有声,好个大快人心。
那两个没有挨到打的公子哥见情形不对,搀扶着两个挨打的狐朋狗友朝茶楼外走去,边走边叫嚣:“你有种别走,看等会儿怎么收拾你来。”
“我叫姜山,明日切莫忘了到刺史府衙告我去。”姜山捡起身边一根棍棒,朝那个跑得最快、叫嚣得最狠的公子哥一扔,那公子右膝弯中棍,单膝跪地,连忙托着腿往外走,生怕走慢了来个双膝跪地。
湘琴朝姜山好好看了两眼,真就确确实实将人认清了来,问道:“哥,你怎么在这里?”
姜山拂了拂湘琴的鬓发,笑答道:“我是来荆湖剿匪的。”转而问道:“你不是说,再不出来卖艺了吗?”
湘琴答道:“有个老头强行纳我为妾,我不愿意,家里也敌不过,便跑出来了。”
姜山笑道:“那日后哥帮你找个如意郎君。走。”
湘琴问道:“去那里?”
姜山转头朝如心招了招手,等如心走了过来,朝湘琴说道:“这是颜如心姑娘,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今晚先去她那里住着,明日我派人接你去刺史府。”
湘琴朝如心温温一礼:“见过未来嫂子。”
如心羞羞一乐,躬身回礼:“小妹如心,见过琴姐姐。”
湘琴道:“哥,你俩去外边等我一下,我去拿回包袱。”将焦尾琴交与姜山,迈步离去。
姜山抱着焦尾琴,等如心付过茶水钱,牵着如心出得茶楼,将焦尾琴绑好在马鞍边。
不过多时,湘琴提着包袱出来,交与姜山挂在马鞍边,被如心挽着手朝颜府方向走去,姜山牵马走在后头。
三人走过两条长街,正要跨过前边的一条溪水,十来匹马向他们奔跑过来,挡住了前后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