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联想？”
齐沫拍了一下方识的后背，“是挺唬人的，但是也不要拿来自己吓自己。”
方识被齐沫推了这一下，小跑几步上面。
他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动作就僵住了。
门没锁。
方式回过头，压低了说话的声音，“老师，门没锁。”
齐沫见状瞥了一眼病房门，表情沉了下来。
这种来自对外人敌意很强的人，展现出来的主动欢迎，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小心行事。”
吐出这四个字，齐沫示意方识开门。
门被打开了，却发出生锈金属的吱呀声。
门里一眼看去也就只是普通病房，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尽头。
方识小心翼翼地跨了进去，白色的日光照射在米色的瓷砖地面上，反射着强烈的光。
可等他回身去跟齐沫说话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紧闭的房门。
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方识心下一惊，立刻警惕地贴着墙壁。
然而等他再转回来的时候，眼前一切明亮的事物瞬间从视线中抽离，变成了一片黑暗。
受到强光刺激的眼睛一时半会儿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方识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一直停在原地，感受着身后墙壁冰冷的温度，然后警惕着眼前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寂静。
直到眼睛完全适应了下来，他才发现面前的已经不再是病房了。
他好像通过那道门，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包围在他四周的，居然是些两米多高的长方形镜子。
如今每一面镜子，都映照着方识猫着腰，鬼鬼祟祟的模样。
他一动，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动。
齐沫呢？
明明进门的时候就在他身后，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而且如果是进门那会儿就遇到了意外状况，他感受不到也就算了，齐沫不可能会不知道的。
之前每一次，都是齐沫提前做好了准备，然后拉着他一起的。
这次是怎么回事？
方识的脑子乱糟糟的。
虽然之前在西装男人的异常空间里，他也慌乱过，但绝对比不上这次。
赵景栀上次展现出来的攻击性，他光是一想，那画面就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这和之前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方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然而眼下的情况，他也没有办法找到齐沫。
镜子比人高，他就算跳起来也看到远处的情况，更何况齐沫听不到他的声音。
就算是用喊的，也只能让赵景栀和那些护士听到响动。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方识自己听不到声音，被死寂团团包围，眼前全是镜子映照出的自己的模样，他甚至看不清前路在哪儿。
深呼吸了几口气，等他调整好情绪之后，才伸手摸着墙壁开始谨慎地往前走。
看不清楚，那就只能靠手上的感觉掌控了。
很快，方识就在一面镜子边缘摸空。
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差点喊了出来。
手动得比脑子还快，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顺着摸空的位置往里走。
这地方简直就是一个迷宫。
他的心跳逐渐加速，弓着身子都不敢站直。
这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吗？
方识是不确定的。
很快，现实就印证了他的猜想。
在他逐渐熟悉了靠摸镜子探路之后，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虽然不知道终点究竟在哪个方向，但也只能往前走了。
谁知道又转过一个拐角，他最先在不远处的镜子上看到了一个护士的身影。
对方手里的针筒闪着寒光，经过无数个镜子的相互传递，一个瞬间变成了无数个。
护士微微地垂着脑袋，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在这个镜子迷宫中巡逻。
而最要命的是，方识虽然能在镜子里看到对方，却无法准确判断她究竟在什么位置。
同样的，他也无法确定，对方会不会看到自己。
想到这里，方识下意识地蹲下了身。
他屏住呼吸，不敢喘气，眼睛紧盯着镜面上护士的身影。
可是对方走得很慢，也走得漫无目的。
兜兜转转在镜子上消失，就在方识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她又从镜子里的一边出现。
“艹！”
方识终于是忍不住骂了一声。
但不继续往前是不行的，于是他摸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而在下一个拐角，眼前出现了穿着白裤子和平底鞋的一条腿，刚刚好抬到了他眼前。
方识感觉自己的脑子断了线，耳朵里嗡的一声，只有本能控制着身体往回缩。
立刻将自己塞进了角落。
护士停在通道前，身子摇摇晃晃的，只有那双眼睛像是在搜寻猎物一般转动着。
有一瞬间，方识都感觉护士透过镜子看到自己了。
但还好，对方只是停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似乎像是因为没有发现目标，护士的心情也非常不好。
她将手中的针筒往镜面上用力一戳，镜子立马出现了好几条裂纹，但却没有因此碎掉。
方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挪到通道口，看着护士摇摇晃晃往另一头走，自己也只能选择反方向。
他可没有自保的工具和方法，只能小心行事了。
一直到转过一个角，再看不到护士的身影。
方识才找了一个角落躲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
他的额头跟后脖颈上都是汗，双腿也因为一直弯曲行走而有些酸痛。
目之所及之处还有两面被护士戳裂的镜面，想来护士应该是从方识的反方向走过来的。
那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病房的内部，确实是另一个地方。
进门之前，他们明明看着护士从走廊尽头离开的。
看来很可能是因为赵景栀做了什么，对方也被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这就像之前他们吸引护士过来潜质赵景栀，而赵景栀这次又用相同的方法回敬他们。
裂开的镜面上，忽然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方识瞬间鸡皮疙瘩满身，立刻绷紧了神经，紧盯着镜面。
然而因为镜面的破碎，映照在上面的身影并不完整。
只能看到一条白色裙子，和一双赤裸的小脚。
那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孩。
可是哪来的小孩？
那孩子在破碎的镜面之间来回奔跑，像是在做什么事情，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扬起。
紧接着，一股土腥味带着血腥味传进了方识的鼻子里。
他立刻贴着镜面站了起来，然而四周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警惕的模样，不管是上还是下都是一片漆黑。
脚下地面坚实，踩上去的感觉也不是泥土。
那这味道从哪里来的？
小孩毫无征兆地在镜子内侧猛地一拍，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一只眼睛透过裂痕像是在看方识。
而她的手上，似乎有血。
方识警惕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他听不见声音，但不代表这里没有声音。
万一护士听到了动静，说不定就会往这个方向赶，他得先找好藏身的地方。
然而小孩带着笑意的目光却一直随着方识转动，好像不管他往哪个方向去，小孩都能看见一样。
这种感觉很让人难受，特别是小孩的眼神。
方识从当中感受不到一点善意，那更像是造物主拿捏渺小生命时的蔑视和从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结果下一秒，小孩微微蹲下身，消失在破裂的镜子之中。
还没等方式喘一口气，对方又立刻出现了，只不过手里拿着一把贴纸的铲子。
上面沾着泥土，还有不少生锈的痕迹。
小孩高高地扬起铲子，满面笑容地朝着方识的方向就猛地戳了下来。
方识倒吸一口凉气，他往后刚退了一步，眼前本就裂开的镜子突然破碎。
镜子碎片缓缓落到地上，哗啦啦落地的声音让方识的心凉了半截。
然后他看到了护士的身影在镜面上飞快闪过，似乎是从他来时路的方向来的。
没办法。
方识一咬牙，只能往前跑。
破碎的那面镜子消失，通路也就变宽了。
但是因为周围镜子实在太多了，他往前一跑，仍然无法准确判断究竟哪里是路。
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摸到哪里是哪里，然后不停地朝前乱窜，以远离护士的脚步声。
一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方识才停了下来。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哪儿了。
最糟糕的还是，方识发现自己周围居然有整整四面拥有裂痕的镜子。
心下警铃大作，他慌忙站起身子，准备寻找继续往前的出路。
而小孩的脸，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镜面上。
这一次，方识总算看清楚了小孩的面容，和赵景栀的石刻照片有几分相似。
但他没有看相的天赋，无法确认这究竟是不是赵景栀。
只见小孩把脸贴得很近，抬起两只被鲜血染红的双手，似乎想要伸出镜面来抚摸方识。
方识往后退了两步，迅速和镜子拉开距离。
然而这个动作被小孩收入眼底，她原本的笑脸瞬间僵住，随后一眨眼换为衣服怒容。
方识见她阴沉着目光方向了双手，再举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拿着小锤，另一只手拿着刚才那把生锈的铲子。
她又笑了。
只是这次的笑里明确地带着目的。
方识心中大叫不好。
紧接着，血红色的大字从他脑内一闪而过。
伴随着四面镜子的破碎声。
【为什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