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怎么……”
方识“这”了半天，也没有把话说出来。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非常离奇的想法。
但很快，那个想法就被他的理智给压制住了。
他差点脱口而出地问齐沫，先前他们见到的胡玥，难道不是人，而是鬼。
然而仔细再多想想，就知道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胡玥如果是鬼，自己怎么可能听得到对方说话呢？
还好他把话给忍住了，不然都不知道齐沫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
“怎么也没听胡玥说，还有别的人也……”
齐沫摇了摇头，用微弱的灯光顺着把尸体从上照到下，“只是莫名被香灰烫了一下，虽然留下了痕迹，但影响并不严重，或许下意识觉得是山顶上的风太大吹的，胡玥不也是吗？如果没有问她，她压根都没去想这件事……”
“也是，”方识单手撑着往回挪了一些，“她们都没有在意过这个事情，所以也不知道，可是……赵景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尸体留在了这里，是不是就代表着，在现实里失踪了？”
齐沫垂着眼眸打量，“不仅是失踪，而是失踪很久了，虽然异常空间里的时间流速远远快于现实，但想要尸体风干成这个样子，绝不是短时间能形成的。”
方识没说话。
这样的状况让尸体的皮肤皱在一起，根本无法靠外貌判断她的年龄，长相就更不用说了。
尸体身上穿着一件米色的小夹克，里面是V字领的衬衣，下身穿着和外套一样颜色的裙子，手腕上戴着一串珍珠手链。
“方识。”
听到叫他，方识抬起头来，“我在，老师。”
“你翻一翻她身上。”
方识愣了。
而齐沫则是把头一转，一只手举着笔，后背紧贴通风管道内壁，另一只手勉强地抬起来比划了一下。
“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要是能识别身份当然是最好的，要是没有……”齐沫思索了一下，“先翻了翻再说吧，没有再考虑。”
方识是犹豫的。
毕竟眼前的是一具风干尸体，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身上会有什么怪东西，哪有人敢直接上手就翻的？
可是他没有选择，齐沫举着唯一且微弱的照明，只有他两手空空。
他不上，就没人能上了。
方识从没想过，自己当初那么坚决地一定要跟着齐沫，结果遇上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
但他敢顶嘴吗？他敢说不吗？
他不敢。
光是看着齐沫那张冷冰冰的脸，他就发不出这个声儿来。
方识长呼了一口气，嘴巴里不断念叨着莫怪莫怪，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
虽然他有过一些心理准备，也知道尸体是冰凉的，但是手真正触碰上去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不仅是因为温度，还有触感。
干瘪脱水的皮肤像是糙纸，摸着有些磨手。
方识很难想象，一个大活人被困在这里，得不到救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悄无声息死去有多无助，有多可怕。
他抿紧了嘴唇，轻轻扶住尸体的肩膀，将对方翻了过来。
黑色的发丝顺着额头往后滑落，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
“这……”
方识抬头看向齐沫。
齐沫只是眨眨眼看着，没说话。
尸体左边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紧贴通风管道内壁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的，竟然还保留着一部分的皮肤弹性。
嘴角位置能看到残留的一小抹口红的印记，有一种被夹在了生与死之间的感觉。
方识心下感觉更难受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全都风干了。
他把手伸进小夹克的胸口口袋里摸了摸，只摸出来半张还没有用过的纸巾。
他只得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又往深处爬了爬。
夹克的侧边口袋里有一枚银色发卡，还有一小管装在磨砂玻璃瓶子里的红色的东西。
方识抬头看向齐沫，只见齐沫摇了摇头。
他想了一下，扭开瓶盖，就抽出一支带着绒毛头的笔。
鼻子凑近闻了闻，“……是化妆品的味道。”
瓶身和盖子之间有一个圆形的品牌LOGO，可惜方识对这类东西一无所知，看了半天也搞不清楚是什么。
于是他只能把小瓶子放到一边，又去搜另外一个口袋。
然而左侧的口袋里也只有一张便利店的小票，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不过还是能看到就是买了一些甜点、速食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
齐沫在这时伸过手，把小票拿了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
“小票应该有用吧？”方识用手腕蹭了一下脑门上的汗，“上面有店名，应该能查到是什么地方的，但如果被视为失踪人口的话，我们这样也不好贸然去问吧？”
“对，但是还是先留着。”
齐沫把小票一卷，夹在了笔盖上面，然后又指了指那管红色的东西，“这个应该也有用，找个认得出这东西的人问问，说不定也是一个线索，LOGO这么明显设计在瓶身和盖子之间，有种品牌货才会做出来的感觉。”
方识不懂，但觉得有道理，于是把东西揣进自己外套口袋，拉上了拉链。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伸手拍了拍齐沫，“齐老师……”
“怎么了？”齐沫本来举着笔，正在观察通风管道前方的路。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方识咽了咽口水，“怪异如果杀了人，它就彻底失去为人的最后一点理智，异常空间也会变得很危险，那现在这个算……”
“怎么不算呢？”齐沫淡淡地回答他，“它完全有能力把这个人丢回现实，但是它没有这么做，而是让这姑娘一个人困死在这里……这是完全属于它的世界，真要想找，是不可能找不到的，它知道对方没出去，那就是还在异常空间里，对此不管不顾，最终造成了死亡。”
方识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那我们在这里岂不是……”
“只要它肯花时间，会找到我们的，”齐沫说得依旧平静，“而且它一定会找我们，我们和其他进来的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不一样，它不会放着不管的，所以不要在一个位置停留很久，得继续往前走。”
“这应该是它弄死的第一个人，它自己和空间都还没有到达另一种稳定，所以胡玥才会反反复复在两边挣扎，等它摸索清楚了，胡玥就危险了。”
齐沫说完，把笔上的灯关掉，夹回口袋上，冲方识摆摆手，示意他往前走。
“放着她在这里不管吗？”
方识回头看了一眼尸体。
“我们没条件带走，放弃吧，”齐沫叹了一口气，“而且你就算带回去了，你要怎么解释？到时候随身物品上都是你的指纹……”
“行了，齐老师，别说了。”
方识使劲摇摇头，顺着黑暗的空间继续往前爬，他下意识地回头再去看。
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尸体的轮廓，如果他们没有来这里，或许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儿了。
或许现实世界里，还有人在找她，以为她还活着。
没人能想到，她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了这番模样。
“等等。”
齐沫突然出声，打断了方识的思绪。
他停了下来，回头朝后看。
“怎么了？”方识放低了说话声，甚至往回缩了缩。
“有声音……”
齐沫眉头一蹙，似乎是在辨认方向。
下一秒，不用齐沫说，方识就已经感觉到通风管道传来轻微的震动。
他瞬间汗毛都立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下意识地往后退。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说是迟那时快，方识眼角的余光才看到有个什么白色的东西迎面快速爬了过来，齐沫的手就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用力往后一扯。
一只皮肤惨白，手指鲜红的手掌从方识鼻尖前划了过去，他闻到了一股化妆品和血液混合的味道。
然后就是一双没有眼白，并且带着怒意的眼睛，和混杂着笑意不断咧开的嘴角。
方识脑子短路了，他不明白这两种感情怎么能同时放在一张脸上的。
但很明显，如果不是齐沫拉了他一把，自己的鼻子可能就要被整个挖掉了。
对方的嘴巴蠕动了一下。
像是在说什么，紧接着两只手一起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