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玛的,他们是从哪儿抓来这么多百姓?”
杨丰在城墙上看着被驱赶而来的数以万计百姓。
他们在清军骑兵结阵驱赶中哭喊着向前,不断有人跌倒,后面清军毫不犹豫地射杀,然后活着的只能继续向前,走向莒州城墙下面横亘的护城河。
虽然这个季节护城河已封冻,但作为一座州城的护城河,依然够宽够深,所以向城墙的进攻必须先通过下沉两米多的冰面,然后在毫无遮挡中不断滑倒,再去爬上冰冻的河堤,然后在这期间被城墙上守军轻松射杀。所以这些被驱赶的百姓就是填壕的,他们推着的车子挑着的担子里面的土,甚至他们的车子担子包括他们的身体,都是用来填进壕沟作为进攻通道的。
甚至其中不少女人和小孩,也背着柴草一起被驱赶填壕。
这是古代攻城的必然手段,除了少数道德水平足够高的军队,其他都是用就近驱赶的百姓来填壕。
而清军当然不是足够高的。
事实上不说这时候,哪怕是我大清夺了天下之后,他们也依然是古典军队的道德地板。
也可能是地下室。
但是……
有道德底线的终究赢不了没有道德底线的,所以输掉战争的是李定国,而不是新会城内那些用平民当盾牌,甚至吃他们女人和小孩的清军。
野蛮战胜文明的悲哀。
更悲哀的是,这似乎还是历史的常态。
至于杨丰,他当然不会做李定国的,其实在看惯了杀戮之后,他已经迅速适应这个时代并开始漠视生命了,毕竟刚才他都拿人头当高尔夫打了,所以从这一点上说,他也注定达不到李定国的道德高度。
对于这个乱世来说,这应该说是好事。
“莒州数十万口,纵然已下令百姓进山躲避,但就算有一成疏漏也是数万人,更何况就算是躲进山里,终究也是投奔各处村庄,若建虏有心如此,只需分出些兵马,于山间各处村庄搜捕,也一样能抓到数万百姓。这种事情都免不了,这些百姓注定不能幸免,不死于我等矢石,也得死于建虏腹中,建虏无粮可抢,久攻不下必然要食人为粮,还不如索性给他们个痛快吧!”
杜李说道。
他其实是莒州头号豪强。
因为他爹杜其初是前绍兴知府。
莒州从万历后期开始,官最大的就是他爹还有庄家的庄谦,后者品级不高,但职位吓人,巡按陕西监察御史,另外据苏敦生很艳羡的说,杜李的老婆是绍兴著名才女,他爹在绍兴当知府时候给他娶的。
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不过这个人生赢家,这次表现的很男人,他把他妈和老婆送往乡下的舅舅家,然后倾尽家财招募两百青壮,跟着知州景淑范死守莒州,而且不仅仅是他们,莒州同知,学正都没逃跑,都留在城内共存亡,此外还有两个武举。从这一点看,至少到目前为止,明朝的地方官员也罢士绅也罢,还都能做到对大明的忠心,或者说他们对朱家江山的信心并没有发生动摇。哪怕明知道很可能会死,他们依然选择尽职,他们相信朱家江山不会亡,他们的尽职终究会得到回报,哪怕他们都死了,也会作为忠臣流芳千古。
直到崇祯自挂。
他们的信念瞬间崩塌了。
然后我大清王师南下,各地官绅基本上就剩下喜迎王师了。
要不是剃发易服,他们都不会反抗。
可以说崇祯到死,都没做对一件事,哪怕他死,也选择了对朱家江山最错误的一步。
“拿我的无量业火!”
杨丰说道。
他给山寨版东京快乐弹起了个很有玄幻色彩的名字。
这年头都这样,名字玄幻点本身就是鼓舞士气的,配合上他那同样很有玄幻色彩的战斗力和各种神秘之处,现在莒州的青壮们全都信心坚定,相信自己跟随的就是一个下凡的神仙。文曲星下凡啊,谁说文曲星就不能打仗,他都神仙了当然无敌,他都神仙了当然什么都懂,跟着下凡的神仙就算战死了,那肯定也能找阎王爷给他们安排个好的人家投胎,人家那身份这就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这很可能是有人故意编的。
毕竟无论怎么看,两千连铠甲都没有的青壮,面对数以万计的建虏,都可以说是必死的结局。
为了振奋士气,编点神话故事也很合理。
此时最前面那些填壕的百姓已经开始进入护城河,后面清军骑兵依然在不断用箭驱赶他们,但却躲在城墙上弓箭的穿甲射程外,他们身上厚厚的布面甲,里面的棉衣,甚至部分外面还罩着皮袍,就这层层防护不到三十米内,弓箭是射不穿的。而那些不肯向前的百姓却只能被他们不断射杀,活着的哪怕已经知道死路一条,也依然不得不向前,然后哭着向城墙上哀求。一些在城内有亲戚的,甚至喊着亲戚的名字,让城墙上守军知道,他们其实都是这片土地上的,而守军也的确乱了起来,甚至还有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熟人甚至亲戚,双方互相喊着。
“开炮吧,再这样下去就乱了。”
李同知焦急的说道。
景淑范长叹一声,举起了右手……
“等等,打开城门。”
杨丰说道。
“丰生,莫要妇人之仁。”
学正李茂华同样说道。
“诸位,请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打开城门,放他们进瓮城。”
杨丰说道。
众人一起看着景淑范。
“开城门。”
山西蒲州人的景知州用他的山西口音说道。
杜李立刻带着自己招募的青壮下去,紧接着主城门打开,然后杜李等人冲出,然后主城门迅速关闭,他们接着打开了瓮城的城门……
“快进城!”
杜李在城门前喊道。
“是杜家老爷。”
“杜老爷,小的是您家佃户。”
……
外面一片混乱的喊声。
紧接着冰面上的百姓蜂拥向城门,但就在他们开始进城时候,后面清军突然开始加速,迅速变成向前的洪流,践踏着躲闪不及的百姓,向着打开的城门疯狂冲锋。
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密密麻麻涌入城门的百姓,让城门不可能短时间关上,只要他们足够快就能占据城门。
“丰生!”
景淑范看着杨丰。
而庄鼐,杨大勋等人已经开始用箭攻击。
“人不疯狂枉少年啊!”
杨丰突然感慨道。
紧接着他从苏敦生手中接过一枚无量业火。
这枚从安东卫带来的陶瓷手雷,因为裹了一层硝糖,都快赶上儿童足球大了,它其实是粘在一个木柄上,所以看起来依然是个巨大的棒棒糖,因为担心手雷火药不足以引燃外面的硝糖,所以城里一个做烟花的工匠,给杨丰设计了个延时装置。简单点说就是在木柄上部用糖粘一层火药,侧面装一根引信,引信通到这层火药,点燃之后烧到火药上引燃火药继而用火药引燃硝糖。
用硝糖燃烧引爆里面的陶瓷手雷。
这样可以确保硝糖先燃烧起来再炸开,比用单纯用手雷爆炸点燃更保险,而且起效也更快。
当然,有一定危险性。
但都玩硝糖了还管什么危险性,最危险的是熬硝糖时候又不是用的时候。
杨丰看着在百姓中践踏而来的清军,紧接着点燃引信,看着引信燃烧一秒钟,这才猛然抛向城外。
巨大的棒棒糖刚飞出三十米,就在瞬间变成了一团炽烈的火焰,然后继续飞了二十米才落下。
它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清军骑兵。
“轰!”
火团在半空炸开。
被炸碎的硝糖外壳化作一片恍如铝热剂的火雨。
在下面清军骑兵的仰望中洒落,紧接着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战马上,甚至他们的武器上。
炽烈的火焰继续燃烧。
一名清军被落在脸上,他惊恐而又痛苦的惨叫着,本能的伸手去抓,但却把烧化的糖拍开,原本只是一个点的燃烧变成整个脸的燃烧,而他的手因为同样粘上,也毫无悬念的变成一团烈焰。另一名清军被落在铠甲上,他毫不犹豫的用手拍打,所以毫无悬念的把自己的手也引燃,而他旁边一个机智的用刀拍腿上的,结果刀也着了,顺便把战马也点着,可以说所有被火雨落上的都着了。
这东西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它是粘的,落在哪里就粘在哪里。
甚至还会流动,它会向下滴落。
一个头盔上落了的清军,还在试图解开头盔时候,它就已经向下滴落,然后落在他的脸上。
清军一片混乱。
被引燃的布面甲迅速燃烧成烈焰。
着火的战马载着着火的骑兵,在骑兵群中嘶鸣着撞击,将燃烧传染给周围。
后面清军吓得赶紧停下,然后看着前面迅速变成火海的骑兵,而前面那些百姓趁机以最快速度涌入瓮城。
后面之前那名清军将领,恶狠狠的看着杨丰。
杨丰站在城墙上冲他笑着,紧接着从苏敦生手中接过第二个棒棒糖……
“喜欢吗?再来一个!”
他像某个搔首弄姿的女明星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