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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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仙佛茫茫两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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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坪上突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似乎被划分为了两半,一半如春风,一半如池水。

柳青青先动了,只见一抹青色身影幻化多重,转眼便包围了风纹,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而风纹却闭上了双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以静制动。

但柳青青总有出手的那一刻,风纹也必须要抵御,攻多比守要占据优势,是以乍一看,风纹一开始便落于下风,被柳青青所围。

终于,一条青色的飘带迅速由风纹身后发动袭击,这时只听见“嘭”地一声响,众人便透过折射的空气看到风纹的周边出现了一座透明的墙壁,抵挡住了柳青青的攻击,伴随着声音的还有风纹口中轻轻念诵的《般若心经》回荡在四周。

“了不起,一者以道门《希夷素经》为基,皆丝缎演成剑法攻击,一者以佛门《般若心经》为基,用内力化为屏障护佑周身法门。两位年纪轻轻,造诣不浅。”释道斋斋主寇谦之捋着胡须说道:“这才一年有余,风纹姑娘就能有此造诣,看来的确是大师点拨之功。”

这一击出来,慧觉也大为吃惊,对方用的确确实实是佛门招数,《般若心经》非佛门内力绝对用不出来,甚至寺内大多弟子也都无法精通,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历?用出这一招,需要以内力为基,若日那女子内伤不轻,是绝对不可能用得出来的,是以便打消了疑虑。

“看起来,风纹姑娘真得了竺法一大师秘传啊!”商行在一边感叹道。

明念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未必,小师妹在镇海楼时就曾用过儒门皇族北辰剑法和道家秘术,如今这佛门的《般若心经》与那两种相比,还没在一个等级上。

这一招柳青青只用了五成力,见风纹尚有余地,交手对视之余,风纹又不经意间点了点头,于是她便安心许多。

风纹使用般若心钟之后,直接使用大挪移身法,脚不移身不动,平静后撤数步,蓄足力气之后,便运起达摩剑法,仿若一苇渡江般,瞬间来到柳青青身前一尺处,双指并拢为剑,仿佛有剑气一般,直刺柳青青面门。

柳青青则对之以五行掌,掌风四散之余,直接以右手轻描淡写地拍开了风纹的指剑,左手袭向她的胸腹之间,风纹却回之以无相劫指。众人只见二人似残影一般在场间你来我往,皆不落于下风。

终于,二人皆后撤数步分开,柳青青如蜻蜓点水,像柳叶一般静立不动;风纹则旋转数圈后,单手结成拈花指状。

这是极美的画面,二人倒不似交手,反而若跳舞一般,只是其中境界却是寻常人难以达到的。

“年轻一辈里,两位姑娘算是最强者了吧!”商行这时拍拍手说道:“依我看,今日不如就点到为止,也不一定非要争个胜负。”

这话倒是立刻引起了众多人的附和,这场比试已经是精彩至极,虽说大家都想再看一看最终结局,可若风纹输了,竺法一大师接下来还这么讲法,怕是净月坛脸上挂不住;若柳青青输了,天都峰那边也不太好看。

若非明念提醒,商行怕是一定要看到最后结局的,他一直想知道这姑娘底线到底在哪。

“今日也算是令众人打开眼界,若我没看错,风纹姑娘所修行的似乎是《菩提心法》?”寇谦之问道。

风纹点点头说:“寇斋主好眼力。”

“昔日逢生林一别,姑娘如今大为进益了。”

“小女子运气好,多有机缘罢了。”风纹如此说道,不肯透露更多。

事已至此,天都峰首座慧远终于站了出来:“既如此,风纹姑娘稍歇,师祖,可否开坛讲法?”

大家这才想起今日来此的主要目的,纷纷说道:“恭请大师开坛讲法。”

风纹与柳青青互相微微致意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竺法一讲法开始了,今日讲的是《金刚经》和《涅槃经》中的生灭之法,却是从一句偈语讲起:

境由心生,着境生灭起,离境无生灭;万法皆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风纹与金粟小和尚都站在他的身后,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风纹的右手静静放在金粟的肩头上,广袖之下的手不停地颤抖着,面上却始终略带微笑。

生灭之法吗?竺法一这场法会是讲给自己听的,风纹心中不禁有些发涩。

……

……

话说两个时辰以前,风纹踉跄着脚步推开了竹林精舍的门,推门所见,里面的人没有休息,似乎一直在等自己,因为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伤药。

竺法一大师看着她,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大师洞明世事,料事如神啊!”风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便瘫倒在地。

金粟小和尚赶紧过来扶起她:“漂亮的姑娘都是要比别人多苦难的,这便是因果。”

这话说得风纹哭笑不得,刚要与之拌嘴,突然有一只苍老枯瘦的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顿时便觉得有一股暖流游遍周身。风纹立刻沉默下来,在竺法一大师的帮助下静坐调息养伤。

许久之后,竺法一收回了手,风纹伤势好了许多:“大师为何愿意帮我?我可是去盗取秘籍的。”说罢,就将怀中的《渐积经》放在了桌上。

“佛法奥妙,极易空谈。所以世间才有苦行僧,行蹈红尘之法,为的就是亲身感受,方能脱离苦海。姑娘既不愿走,那就多看看,总有愿意离开的一刻。阿弥陀佛,也不枉这大梦一场了。”竺法一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说道。

“多谢大师。”风纹跪拜行大礼道。

“既如此,姑娘便换好衣服,准备随老僧出去吧!”竺法一指了指风纹之前留在这里的鹅黄纱衣说道。

风纹惊讶不解,随后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方才了然。

……

……

半个时辰后,竺法一大师讲法毕,众人或沉思不语,或做顿悟状,或皱眉不解,或昏昏欲睡。

“大师,小女子却有一问题,大师何以能在几日时间之内,教导出这样一位姑娘?”江暖打破平静,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佛门尝修渐积之法,师父却有顿悟之法,唯须慧根之人方能修行,所以才教了风纹姑娘,也才收了我。”金粟突然站到前面来说道。

“这么说,小和尚也有大本事喽!”江暖好奇地问道。

“嗯……师父说我还差了一点儿机缘。”金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这话众人是不敢轻视的,毕竟风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老僧不过抛砖引玉,今日也想听一听诸位的看法。”竺法一大师谦逊地说道。

这便是要开始进入证道清谈会了,以往无遮会后都会举办,为的就是众多大能聚在一起探讨武学修行法门,当然这也是很多门派彰显自我的机会。

住持慧远走了上来,说道:“此次证道清谈,便以‘人何适之’为题。”

人要到哪里去,这是证道清谈会中老生常谈的问题,倒是没什么新意。只是此次清谈会,有意让青年才俊展现自我,而前辈们则用于最后的评点。

天都峰不闻首先站了起来,说道:“归根曰静,静曰复命,静中有新生、有死亡,一切皆生于了无生息之‘无’,也将归于万物混沌之‘无’。”

这是标准的道门思想,他这开场的确是中规中矩,见众人皆露出倾听之态,他定了定神,又说道:“虽则如此,仙道贵生,死而不亡者寿,唯有劝善戒恶,修行存想,方能羽化登仙,得窥大道。”

“非也,非也!若一味只修己身,何以救天下于危难?”这时一个儒生站了起来,正是留砚斋年轻弟子孟端:“达则兼济天下,人生在世,唯有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立德、立功、立言,方能成圣人。”

“二人所述皆有疏漏之处,有生皆苦,万法皆空,心生万法,生死、善恶皆只在一念之间,唯有勘破红尘,参禅修心,方能脱离苦海,立地为佛。”人群中一个年轻僧人说道。

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执己见,甚是热闹。这个话题,每次最终说到底,无非是儒道释之争,一讲究入世为圣人,一讲究出世成神仙,一讲究成佛归净土。

“明兄,你看起来似乎毫无兴趣?”商行低声说道。

明念想起以往在镇海楼中共同研究儒道释相通之法的景象,说道:“皆是空谈,无甚用处。”

“也是,岱海已研究三法合一这么多年,中原之人却还只知道讨论三法不同,的确是落后甚多。”商行说道。

在一片激烈的讨论中,突然有一个稚嫩的童声显得格外清脆:“大家难道就没有想过,其实儒道释都不对?”说话的正是金粟。

“小和尚,你别忘了,你就是佛门中人,怎么倒要说自己不对了?”不闻略带嘲讽地说道。

“千百年来,儒门可有人成圣?没有。道门可有人登仙?没有。佛门可有人入佛?也没有,像我师父这般修为,也未见真的能够证道成佛。既如此,难道不就说明大家都不对吗?”

这话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不禁议论纷纷,小和尚话糙理不糙,说出了很多人都不敢说出的心声,是啊,既然成不了圣人、仙人、佛子,是不是有问题呢?

“所以我不明白,世人忙碌只为修行,口口声声说可以成圣、成仙、成佛难道只是一种自我欺骗吗?若可以成正果,正果在哪?若不能成正果,修行有何意义?修行既不能长生,也不能超脱,最终都是死亡,那我们为何要去刻苦修行,欢欢喜喜一辈子不好吗?”金粟小和尚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石坪。

听着金粟在一旁的犀利言论,风纹陷入了沉思。

这世界中的人是不能长生的,也不会成佛,因为这只是一个封闭狭小的梦境世界,有人出生,有人死亡,仅此而已。

哪怕练成了三功合一,也只是强大一点儿的普通人,仙佛之路茫茫无期。她忽然为世人感到难过,因为这时她看见了很多人脸上的绝望之情。是啊,圣、仙、佛都只是幻影,确实他们追逐一生的梦,普通人尚好,尤其是对于这些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来说。

“修道,长期地修道。寻一寻,生而为人,极限在哪?”

“悟道广大已极,足以占有一个人。”

风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侯谨山的这两句话,或许,世人真的需要一条长生之路?

竺法一大师原本闭目不语,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竟然看向了身后的风纹。

这是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在场之人或许唯有竺法一大师才能解答,但此刻老僧却看向了身后的那位少女。

石坪上再次安静,这次没有任何内功的压制,只是沉默的安静。

无数双眼睛看向了风纹,带着惊讶、不屑、不解、好奇、期待……

风纹却低着头,皱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金粟见状拽了拽她的衣袖:“都看你呢!”他小声提醒道。

风纹方才回过神来,摸了摸金粟那颗圆圆的小光头,说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金粟眼睛一亮,风纹清了清嗓子说道:“儒道释皆有偏颇,唯有三法合一,才是唯一出路。”

“说得倒是轻巧,有正有反,又阴又阳,完全对立,如何相通?”立刻便有人反驳道:“千百年来,难道就没有人想过合一?但完全不相容的事物,怎么合?”

“世间万物,何无阴阳?何无正反?”说罢,风纹运起内力,借纷纷落花凑成了一个太极图,中间的阴阳鱼在排斥旋转,但终究不能分离:“一切本就是相反相成的。”

“儒门有君子三畏,道门有斩三尸、齐三业,佛门有释家三归。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说到底,一切都是相通的。”

“至于如何相通,归根结底只八个字:外师造化,内法心源。如此方能神与物游,思与境谐,而成内圣外王之道,说白了,以道门为本,儒门为用,佛门为辅。”

“若是真能打通,所谓羽化登仙也或未可知啊!”

风纹娓娓道来,却掷地有声,一句一句皆打到了众人的心坎儿里。

或许武学功法中还难以如此简单融合,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论辩思考当中指明了儒道释相通之处以及如何共存,也就此为世人指出了一个方向。

“这便是你们镇海楼教的?”商行问道。

“八九不离十吧!这也是师父的想法。”明念如此回到。

“那她就这么说出来了?”

“师父早就想说了,只是他老人家不屑于参与这种场合。”

“这我倒是知道,岱海的确走得更远,世人如今才明了儒道释是可以相通的,而侯宗主却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融合之法。”

二人小心议论着,有一句话却没有空开说出来,只有拿到儒道释三门的核心内功秘诀,加之以水纹图中的经脉流转之法,便可以贯通儒道释,实现真正的三功合一。

风纹说完之后,便向众人微笑着。柳青青则若有所思,这便是盗取《渐积经》的原因吗?只是拿到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风纹姑娘言之有理,我自认为勉强打通释、道便已是极限,今日一看,的确是狭隘了。”释道斋斋主寇谦之赞叹地说道:“今日证道清谈,来得值。”

连他都这么说,众人纷纷开口,一时之间竟都是些夸赞之语。

“今日之后,你这师妹怕是要名扬天下了。”商行又说道。

“本就藏不住的。”明念笑道。

“既如此,今日证道清谈不如就到此为止?”慧远看向竺法一说道。

竺法一点点头,站起身来,然后从广袖中掏出了一叠厚厚的经折,对风纹招了招手。

风纹不明所以,走向前去,疑惑地看着竺法一:“大师?何意?”

“此折赠与你,好生利用,前路漫漫,汝可任意去之。”大师双手递给风纹,这话的意思也是在向世人说明,不一定非要留在净月坛,想去哪便去哪。

但所有人都清楚,自此,净月坛如有难,风纹一定会赴汤蹈火。

风纹看向他,眼神中万分不可思议,大师却笑着点点头。

于是,风纹在众人羡慕嫉妒有之的注视之下,单膝跪地,双手接过了经卷。

证道清谈会结束后,无遮会也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风纹谢绝了众人的热情邀请与问候,对人群中的柳青青和明念分别致意之后,趁人少时悄然消失。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向留园缓缓前进,商行和明念正在里面对坐喝酒,突然在走到僻静之地时,车门被人掀开,一个黄衣女子走了进来,随手将一个黑色经折扔到了小桌上,便倒在了明念的身侧,昏迷不醒。

她的伤很重,她真的很累。

商行打开经折,撕开外面的黑色封皮,赫然露出里面陈旧的金色封皮,上面用篆体写着三个大字:渐积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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