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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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苍茫云海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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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海虽说被称为海,其实是一片盐水湖,位于一片荒漠之中,其周边形成了一片绿洲。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是来来往往的商人,他们不知这里的历史,也不关心这里的过去,只知道,那片岱海湖的周边都被一个巨大的商队占领着,寻常小商队只能在外缘做生意,极难靠近其中。

那个巨大的商队,因围湖聚居,便也被世人称为岱海。寻常商人只能远远地看到岱海湖四周有四个巨大的亭子,名为海角亭,以四方海角亭为中心,围湖而建的整齐房屋便是整个岱海商队所在了。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四方海角亭分别有一条巨大的铁索桥通往湖心,而湖心有一座极其陡峭的山峰,名为镇海峰。平日里峰顶云雾缭绕难以看清,若是某一日云开雾散,便可有幸看见其中的庭院楼阁,尤其是峰顶有一座高楼,名为镇海楼。

不言而喻,镇海楼便是整个岱海的核心,但竟然从未有外人踏上过那四条铁索桥,即便是岱海的内部商人,也很少有人能够窥见镇海楼的全貌,因为岱海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商人,而每一个商人都认为,岱海只是商队。

扶风便不是商人,所以当他通过长长的铁索桥来到峰顶的镇海楼内时,不禁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因为对他来说,这里曾是幻想过无数次的地方,是只有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才能涉足之地。

这里和他设想过的很不同,一点都不同,他尤其没想过,本应庄严神圣的地方,在打开楼门的那一瞬间,摆在正中间的就是一个圆形的大饭桌。饭桌上,摆着许多热腾腾的饭菜,一位面容祥和的婶婶正在盛汤,而她身边站着一个蓝色眼睛的青年。

突然,一个一身酒气的披发女子从楼上走了下来,神情间甚是冷漠,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到人心最幽暗的地方,然后给人致命一击。只见她来到桌边,站在了蓝眼青年的身边。而一直走在前方的侯谨山和珅叔却脚步未停,毫无交代,直接坐在了桌旁,端起盛好的汤喝了起来,其余人也纷纷坐下喝汤,包括那位盛汤的婶婶。

扶风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一眼身边的姐姐,风纹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抚慰,然后拉着他的手走过去坐在了剩下的两个位置上,也端起汤喝了起来。于是,他们六个人就这样状若无人地围桌吃饭,只有扶风一头雾水地观察着。

“不好吃。”风纹突然放下筷子,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却让氛围更诡异了起来,因为所有人就像没听见一样,只有那位婶婶略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扶风不觉在桌下拽了拽姐姐的衣服。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我们为何要在一起吃呢?”风纹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环顾四周问道。

随着侯谨山不紧不慢地擦擦嘴,大家都纷纷放下了筷子,只有那位婶婶站起来,安静地收拾走了碗筷。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镇海楼的规矩。”珅叔略带严肃地说道。

风纹当然知道,但她本就是故意打断的,因为她可不想以后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所以也故作乖巧地惊讶道:“活人为什么立死规矩?”

圆桌边,风纹坐的位置,刚好是侯谨山的对面。侯谨山听了她的话,放在桌上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微笑地打量着风纹,似乎对她的有意冒犯丝毫不以为意。他一直知道,风纹来到这里是迫不得已,如何收服这丫头,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而既然走不了,如何让自己过得舒适一点儿,则是风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所以她接着说:“堂堂岱海,财富比肩天下,为何菜色如此难吃,好吧,的确能够吃得饱,但口感实在太差。”

“宗主有言,不可耽于享乐。食能果腹,衣能蔽体便够了,物欲越多便越会让人沉迷。”珅叔见侯谨山没有责怪的意思,便带了笑容说道:“风纹,你初来乍到,日后还要多学多做。”

风纹正要反驳,侯谨山突然说道:“丫头,喜欢吃什么自己做便好。”这倒是让风纹立刻住了嘴,将原本准备好的一些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话音未落,收拾好一切的婶婶便走了进来,听见这话不仅十分惊讶,但并未多言,而是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说来也奇怪,在这个尊卑分明的世界里,镇海楼内竟然共同围桌而坐,一起用膳,一起议事。

见人齐了,珅叔便开始介绍。

“这位是你们的大师姐阮青白,这位是二师兄明念。”被点到的人一个神情冷漠,一个面露好奇,一同看向风纹和扶风。

“见过大师姐,二师兄。”风纹和扶风笑着齐声答道。

“这位是珅娘,岱海楼内的一应事务都由她来负责。”珅叔又介绍道,珅娘满脸慈爱地对二位点点头。

“珅娘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风纹对她的态度倒是更亲热一些。

“那我说说规矩。其一,楼内只修行儒道释三功合一之法,深塔内藏有天下各类武学典籍,可随意翻阅;其二,每月会对你们进行一次武功考校,若于三法合一之术毫无进益,则逐入目窥园,终生不入楼,终生不离园;其三,楼内行动自行安排,但每日午时必须来此用餐。此外,在得到宗主许可或取得领事资格之前,不可离开镇海楼一步。”珅叔说完后,静静地看着二人。

“那我们住哪里?可以去休息了吗?”风纹说道。

“散了吧。”侯谨山起身离开,珅叔紧随其后。

“如此故意挑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世所罕见的天才?小小年纪,不知深浅。”大师姐说罢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你倒是不介意她的话。”一旁的二师兄明念见风纹毫无怒色,便说道。

“我相信大师姐是性情中人,何况她说得没错。”风纹笑着眨眨眼:“二师兄,以后来我那里吃吧!珅娘,我和扶风住哪儿啊?”

二师兄被她说得一愣:“师妹是个妙人儿。”说罢便笑着离开,走到风纹身边,悄声说道:“一言为定,我想吃西湖醋鱼。”

……

……

“镇海楼一共有五层,这里是一层只有我们日常用膳议事用,看起来小是因为周边都是隔间,请随我来。”珅娘说着带他们走入隔间内,入眼便是一排排书架,装着各色典籍。“这里的藏书都只是一些普通的书籍,刚刚说到的深塔,才是关键所在,请看。”顺着珅娘指向的地方,看到的是一层层向下的楼梯,不知有多深多广,只是周边石壁上都是琳琅满目的书籍:“这是凿穿山峰而成,里面装着来自天下各地的武学秘籍,哪怕是帝都的书册,也不及这深塔多。日后二位想学什么,自行来看便可。”

见此,风纹还好,倒是扶风不仅张大了嘴巴!原来山峰中心竟然被掏空建了一座巨大的藏书塔:“这么多?”

“二楼是日常习武之地,此处不设墙壁,只有十六支撑大梁,视野极其宽敞。”

“三楼有各色房间,可用于住宿,也可用于储备杂物,还有厨房都在这里。你们可以在这里挑两间屋子。对了,青白和明念都在三楼。”珅娘说着停在了三楼,示意二位挑选。

风纹选择了最偏僻安静的里间,打开房门,布置得极为简洁。走进去后,打开落地窗,竟然有一个颇为宽敞的露台,这布置倒是与白露阁有些像。不过此处的露台极高,甚是偶尔有云雾飘过,向下可望见蔚蓝的岱海,向上则是看到无际的蓝天。

风纹就这样站在露台上,任凭略带寒气的清风吹过脸颊,笑道:“我很喜欢这里。”

“姑娘真美,我年轻的时候要是有你一半的漂亮就好了。”珅娘看着静立在露台的风纹说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珅叔眼中珅娘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风纹坏坏地说道。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来调侃我!”珅娘不禁笑了,转身对扶风说:“你住哪?”

“姐姐旁边的房间。”扶风说道。

“四楼外有一片广场,名为观景台,是重要场合下用来议事的,四楼是镇海楼之外弟子唯一可进入的地方,有专门的通道。观景台边缘便是悬崖,务必小心。”

“五楼相对而言较小,但也是镇海楼顶层,宗主和珅叔我们在五楼,平日里,五楼无命令,二位不可入。”

……

……

良久,珅娘对岱海和整个镇海楼都做了简单介绍后,便告辞着离开了。

整座楼立刻安静了下来,镇海楼极大,其实只住着这几个人,就连所有的守卫都不在楼内。平日里所有人各忙各的,安静至极,或许每日一餐都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打破这冷清罢了。

“姐,我们今后便住在这里了吗?”扶风见四下无人,突然问道。

“或许来这里也挺好的,未来的某一天,这里将会成为世界的焦点。在此之前,我们都需要时间变得足够强大。”

“那姐姐先休息,晚上我给你熬砂锅粥喝。”

“你在瞻园到底学会了多少菜色?”风纹笑着问道。

“西湖醋鱼肯定没问题。”扶风笑着摆摆手离开了。

风纹沐浴过后,穿着一身松散的长裙披散着头发来到了四楼外的观景台上。这里的风不小,她却毫不在意地坐在了观景台的边缘,任凭双脚在偶尔飘过的云雾中荡来荡去。此处向下望去,可以看见笔直的铁索桥直通山峰半腰处,顺着铁索桥,能够隐约看见对岸的海角亭上似乎有人影在走动。

这里是一片没有任何守卫的断崖,但其实断崖并没有直接通到山峰底部,反而只有五丈左右高,下面便是一片茂密的灌林。灌林蜿蜒曲折,走出灌林后,便是岱海最重要的情报和决策中心——目窥园。

一入目窥园,死生不下峰。想到了岱海内流传的口号,风纹不禁觉得很有趣,等找到机会,一定要进去游览一番。

她就这样坐在了断崖边上,一边暗暗流转内息修行,一边目视着前方的风景,不知在想着什么。远方的夕阳越来越红火,渐渐地整个天空都晕染上了一片红色,今日竟是难得的火烧云。风纹心情极佳,抽出腰间一直别着的希声,缓缓吹奏出了一曲《小重山》,曲子宛转悠扬,随风而逝。

突然,一阵琴声插入进来,原来是扶风听到了姐姐的曲子,便取琴合奏。这是一架许久未曾有人用过的古琴,但音色是极好的。正在洒扫的珅娘听到时,不觉一僵,进而有些伤感、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

琴声起,风纹突然轻盈一跃,一边吹着萧曲,一边踏起舞步,崖上清风中,长发与纱衣似乎纠缠在了一起,女子时而弯腰,时而飞跃,曲音未断,舞步不停,打破了镇海楼常年的安静。正在二楼交手过招的阮青白和明念也不觉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你对这位三师妹印象不错?看上人家了?”阮青白不带一丝笑意,犀利而冷漠地问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姐也是个大美人儿,我印象也是不错的。”明念笑着说道。

“你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很幽默么?”阮青白拔出腰间软剑,毫不客气地发起了进攻。

看着楼下那对忘我的姐弟,珅叔突然有些感慨,镇海楼是该添一丝人气儿了。侯谨山却皱紧眉头凝视着,珅叔见状,连忙收敛笑意,严肃道:“耽于享乐。”

“她在练功。”侯谨山紧紧盯着那一抹身影说道,不觉露出了一抹笑意:“看似轻盈柔美,实则暗藏杀机,可攻可守,只可惜气力不足。”

“说来也奇怪,她既然有如此天赋,又为何从未修行过内功?莫非这世上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可以专门涵养经脉的秘法?”珅叔疑惑道:“我们根本无法查到她的来历。”

“不论出处,只须确保她一直忠于岱海。”侯谨山说着不再观看,转身回到桌前,那里正摆着一幅水纹图。

珅叔想着那姑娘飞速画图时的样子,不觉有些惊叹。

“这图有些问题。”侯谨山拿着一支笔,欲要做些修改。

“莫不是风纹做了手脚?”

“她应无力更改此图,或许昭和公主夫妇本就未能解决。”侯谨山说着再突然用朱砂笔改了几道,然后爽朗地大笑起来:“这便对了。”

“宗主大才!佩服佩服!”珅叔抱拳真心赞叹道。

若此刻翩翩起舞的风纹知道自己费心造假的水纹图已经被改正了,怕是会立刻暴起而走,没心情跳舞了。

当时既然给了中常侍一幅假图,风纹在这里也就没有拿出真图,毕竟她舍不得毁了簪子。还想着假装某一日突然发现然后不经意间改过来,就此立一功也是好的,却不料侯谨山行路几日间便已找到了关窍。

所以第二日饭后,侯谨山拿出修改完的水纹图交给大家时,风纹不禁哑然无语。

“此图内有乾坤,隐含三功合一之法,务必烂熟于心。”侯谨山说道。

“师父,既如此,我们何须再费心得到儒、道、释内门心法?”明念问道。

“此法只作打通三派之用,确保同修而不冲突、各安其道,单独使用并无过多用途。”侯谨山说罢起身,温和地拍了拍明念的肩膀:“随我上楼。”

珅叔也一同跟了上去,见状扶风便问风纹:“有什么隐秘的事情需要专门上楼说?”

或许是为了净月坛一事吧,倒是也不急。风纹这样想着,还未及回答,耳边便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你觉得这些是你们该问的吗?整日间沉迷享乐不务正业,你们觉得自己能通过这月的考核吗?”

风纹不觉叹息一声,便看见师姐已经面露不屑地冷哼一声去楼上练功了。

“姐,西湖醋鱼已经做好了,我还准备了别的菜。”扶风说道。

“那就走吧,刚刚都没吃几口。”

……

……

风纹的房间内,一切刚刚摆好,二人正要动筷,突然有人敲敲门走了进来。

“说好请我吃饭,怎么我还没到就动筷了?”二师兄明念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还真做了西湖醋鱼?我可是好多年没吃到了。”

“当然,师兄请用。”风纹笑着递过去早已准备好的碗筷:“还以为师父叫你去得好久呢!”

“嗯,日子还是要这么过舒服。”明念吃了一口鱼肉喟然叹息道:“可惜了,应该再有些好酒相配。”

“大师姐不是有酒?师兄要不去请请她?扶风做了许多菜呢。”风纹笑着指了指桌上:“辣子鸡,小炒肉,海蛎煎,都是下酒好菜。”

“风纹,师父不管,你还真如此放肆,考虑过月末考核吗?”师姐已经出现在了风纹房间的门口。

“民以食为天,不吃饱哪有力气练武。师姐,也不能只许你喝酒,不许我吃菜啊,快坐快坐,你看碗筷都准备好了。”风纹说着直接拉过阮青白的手,不待她拒绝,便又说道:“小妹初入师门,就想与师兄师姐们一起出顿饭,别这么冷漠啊。”

阮青白无奈被风纹推到了座位上,明念不知不知何时出去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坛武陵酒,一台四方桌刚好就此坐满。

风纹笑道:“这样多好,完美了,师兄师姐都喜欢吃什么?”

“你还想有下次?”阮青白不满道。

“日后这楼内有了师妹师弟,总算不至于我一个人寂寞了。”明念赶紧插话,笑着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风纹却说:“我不饮酒,你们喝吧。”

“为何?”明念不觉有些惊讶:“我以为师妹应该向我一样,是爱享受之人。”

“吃饭不会醉,喝酒会,醉了不美。”风纹摇摇头,夹了一口菜细细咀嚼着。

阮青白却直接拿过酒坛,仰头便倾倒半坛入喉,再配上那清冷的眼眸,举手投足之前好不潇洒,进而靠近风纹的脸,仿佛看穿一切一般,嘴角微钩起,说道:“你是怕醉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我还怕做出什么不该做的,可没有师姐这般海量。”风纹笑着闻了闻:“真是好香,师姐连酒气都带着一股清香。”

“你以为请我吃饭喝酒,便能让我在月末考核中放水吗?”

“我姐姐不需要任何人放水。”扶风突然插了一句。

“北辰剑法和引炁决可不是普通人能会的,岱海楼内收藏天下秘籍,这两种却都不在其内,师妹,我也好奇你还会什么。”明念好奇地说道。

风纹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饭后,阮青白和明念刚走,珅娘便走了进来:“姑娘,我来打扫,还有昨日换下的衣服,也一并交给我清洗吧!”

“珅娘,以后我和扶风这些事情都不需要你做。”风纹看珅娘面露不解,便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您既然是家人,就不应做下人的事情。”

风纹说罢,走到屋内的古琴旁:“这是您的琴吧?我觉得或许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只做下人的事,这镇海楼内只有我们几个人住着,但是由您一人来打扫,太大太累了。”

既然是家人,就不应做下人的事吗?珅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古琴旁边,轻轻抚了抚琴:“我自己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日都在做这些。最开始我也每日修行,但楼内无人打扫,我便偶尔收拾一下。宗主和珅叔都很满意,渐渐地,我觉得或许为大家做好这些事本就是我的价值。就像那些菜色,宗主说不应过于奢华,我便不再做了。”珅娘说着坐在琴边,随手弹起了一首轻缓而柔和的曲子:“都要忘了自己。”

风纹却笑了,走到了露台边,心里想着,这样多美啊!

“这是珅娘的曲子?好久没听到了。”正在与侯谨山下棋的珅叔突然扔回了棋子,颇为感慨地说道。

“她在改变镇海楼。”侯谨山说道。

“宗主,我觉得其实也挺好的。”珅叔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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