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约半个时辰,前面分出两条岔路,乔盈画指着左边道:“从这里走香山,穿伊阙便就到了,也能省些脚程。”
当下二人离了大路,向左首行去,路旁渐渐荒芜,野草丛生,不多会一阵风起,天色陡变,乌沉沉的似要下雨。
乔盈画转头四望,用手一指道:“不能再走了,那边好像有座庙,正好可以避一避。”
二人行去,见是一座孔庙,破败的很,门匾上写着大成殿三个大字。入内之后但见蛛网百结,遍地积尘,孔子的圣象居于当中,己然缺肩少额,破损不小,下面有个香案,立着一块牌子,上书‘奉祀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孔子’。
见此情景,乔盈画一声叹息轻声道:“颜回夜夜观星象,夫子朝朝雨打头。多少公卿从此出,何人肯把俸钱修。”
说罢他整了整衣衫,缓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口中低声道:“盈画两手血腥,实不配进入此门,只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伏乞圣王见谅。”说完又让孟斧也上前参拜。
少时,外面噼啪作响,大雨倾盆而下,没多会庙顶漏雨,也是滴滴答答。
孟斧左右无事,取了一本《论语》看了起来,乔盈画笑道:“你在孔庙里读论语,倒真是应情应景。”
他话音方落,只听外面一声马嘶,隐约传来一声怒骂:“这该死的鬼天气,说下就下,真是可恨!”
另一人也骂道:“是啊,真是该死,差一点就进庙了,这下身上全湿了!”
语声入耳,乔盈画与孟斧皆是心中一动,随即两道身影从外面闪了进来,甫一进殿,四目交汇,果然是酒店里那个大汉和光头。
乔盈画和那大汉两人同时笑了起来,一边道幸会幸会,一边道有缘有缘。
那大汉满脸笑容:“老先生口出幸会之语,我很是不解,不知你究竟幸从何来?”
乔盈画微微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哦,是吗?”
那大汉也不在意又笑道,“我读书不多,也还记得一些,好像有个词叫祸不单行,以前我总不明白,心想灾祸难道也分雌雄么,非要成双成对的出现,直到此刻与老先生重逢,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这是真的,并非是古人瞎扯。”
光头也笑道:“恭喜大哥,学问又深了一层。对了,我也忽然想起一个词,叫做文武双全,现在用它来形容大哥,实在是贴切不过。”
那大汉哈哈一笑:“要说还真得谢谢孔圣人,刚到他庙里,便给我来了个醍醐灌顶,若在这里待上几日,我还不金榜题名么。”
“那是当然,只要去,状元郎非大哥莫属!”
“哈哈哈哈……”
看着两人得意忘形,乔盈画笑而不语,孟斧则不管这些,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低头看书。
“哟,小兄弟急着赶考吗,如此用功,这都大祸临头了,还孜孜不倦呢。”那光头阴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
那大汉接口道,“我听说,书里头有用黄金盖成的大房子,里面住着一位叫做颜如玉的美人,这美人可漂亮了,那眼睛勾魂夺魄,那身段凹凸有致,那声音又娇又软,而且她的衣衫也穿的特别轻薄,薄的就象蝉翼,什么也遮不住,那里面呐……”
说到此处他忽然住了口,那光头咽了一口唾液追问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汉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得问问这位小兄弟才行。”
光头叹了一声:“大哥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怪不得小兄弟不肯放下书呢,别说是他,便是换了我们这等定力,若见了那样的美女,也是舍不得出来呀。”
“你们在这里污言秽语,就是在亵渎圣人,会遭报应的。”孟斧抬起头道。
“报应,什么报应?还亵渎圣人,就是这座破像吗?”那大汉冷笑,“我最喜欢报应,我的朴刀就是为它准备的,他不来则罢,若来了我一刀两半,自然万事大吉。”
孟斧不再说话低下头去。那秃头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不对啊大哥,他们居然走的这么快,都到了这里,照此看来,酒店的帐已经结清了,他们只怕未必真是什么穷酸啊。”
那大汉眼睛一亮:“不错,你说的有道理,竟是我们看走了眼。”
说着两人一起望向乔盈画,神色兴奋,仿佛这只干瘪的老山羊已经变成了一锭大元宝,唾手可得。
“你们不是想图财害命吧,这可有违王法。”乔盈画道。
“王法?”
那秃头嘿嘿一笑,拔出腰间的菜刀和斧头,“你知道这两件家伙叫什么?这就叫王……”他晃了晃菜刀,又扬了扬斧头,“这个叫法,现在王法就在我手里,你说我怕不怕。”
乔盈画叹了一声:“好吧,我身上确有几两银子,都给你们,只求二位放过我和僮儿。”
那秃头眯着眼睛道:“这么爽快?不会是在丢卒保车吧。”
那大汉也笑道:“你身上的东西自然跑不掉,不过我听说有些读书人就喜欢把好东西藏在书箱里,以为能得圣人保佑,所以两个箱子也要打开。”
“大哥……”那秃头忽然看向孟斧,“你瞧那臭小子,身上一直背着包袱,这么热都舍不得拿下来,不是有点奇怪吗?”
那大汉也望去,点点头:“不错,只怕我们又看走了眼。臭小子,把身上包袱打开,让我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啥玩意儿?”
孟斧未出声看向乔盈画,乔盈画望着殿外喃喃自语:“雨好像小了点,也罢……”
那大汉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又喝了一声:“老头,你在嘀咕什么呢?还不快把包袝打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乔盈画转过头道:“时候不早了,也该送你们上路了。明月把包袱打开,让他们仔细瞧瞧。”
“是。”孟斧便即起身,将行囊从背上取下,缓缓打开,只见里面竟是两把长刀,一白一黑。
那大汉和光头一怔,随即拿出兵刃沉声道:“你们到底是谁?”
“牛头狼胡屠,独眼狼蔡野,恶虎岭上一群狼……”
乔盈画目光渐冷,“莫说你们俩,便是铁狼头见了我,也要跪在门外,不敢有丝毫不敬,可如今你们居然要看我的刀,真是好胆量!”
闻言,那大汉和秃头心中皆是一惊,强自镇定道:“你,你究竟是谁?莫非想吓唬我们!”
乔盈画未答,缓缓伸手将白色长刀取了过来,摸了摸刀柄,带着说不出的落寞轻叹道:“繁花落尽秋霜冷,江湖夜雨十年灯。”
“夜、夜雨霜刀,乔、乔、乔盈画!”
那大汉惊骇无比面色苍白,'当啷'一声扔掉朴刀,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颤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他一边说一边磕头,咚咚作响,真如捣蒜一般。
那秃头也吓坏了,扔掉兵刃也不住的磕头求饶。
“唉,我怎么能在孔庙里杀人呢?”乔盈画轻叹,“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那大汉和光头如蒙大赦,忙谢了恩,也不敢再拿兵刃,如丧家之犬,仓皇而去。
等他们逃出殿外,乔盈画这才轻声道:“秃头就交给你了。”说完长身而起,一步迈出,孟斧也拿起黑刀,纵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