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
闪烁，摇晃，明灭不止的火光在小小的坑中跳动着，燃烧着。
它尽力地散发着风中残烛般的温暖，慷慨地施予那仅存不多的光明。
而在这堆小小的火堆旁，一个人伤痕累累的男人，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盘腿坐在边上。
男人擦拭着手中那血迹斑斑的长剑，为满是凹坑的铠甲做矫正……
空旷的场地之中，只剩下时不时地一声闷哼，亦或是铁器落地发出的回声。
“红月，红月，在不在？”
朱子旭的声音从篝火堆里传出，让神情专注的男人转过了头来。
只是它即便有了反应，此刻也是动作依旧，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模样。
“什么事。”
“你们梦魇对于等级的排列是有什么讲究吗？”
哐当一声响，看着因为太用力而从中折断的长剑，红月眉头很明显地皱了一下。
“有肯定是有了，你要听什么。”
“那就麻烦你简单阐述一下这等级分布的规律吧，我发现我对这方面的了解太有限了。”
可不是嘛……
外头那夜空都被生生犁了个中分出来，这就绝对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红月捡起了地上的断剑，它摩挲着不再锐利的刃口，缓缓说道。
“按照从低到高进行排比，分别是D到S的归类。”
“D级是最为弱小的梦魇，从无诞生，寄居梦境，没有意识与思想。”
“C级比它强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特性，也会有不同的喜好和习惯……那些聚在你身旁的小家伙就是这个等级。”
尝试着将断剑拼接回去，最终失败的红月又丢失了几分的耐心。
“之后的B级就能够更进一步，拥有如同你们人一般等级的智商。而从这阶段开始，梦魇就会凸显出自己的独特个性。并且具备了能够影响现实的能力。”
能够影响现实，这一点朱子旭的确是切身实际地感受过了……只不过那独特个性。
又得是什么意思？
仿佛能看透朱子旭心中的迷茫，红月轻叹口气，有些无奈地将断剑放在了地上。
“对，就是个性，比如说我。”
“我天生就喜好争斗，厌恶平静与毫无波澜的生活。而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所以从我诞生以来，我就会下意识地依附在一些不喜安稳之人的身上。”
朱子旭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当下斟酌着用词，继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敢问您今年几岁了？”
“记不清楚，但从你们人类开始创造文明之后，我就已经开始记事了。”
好家伙，你怎么不用’从水下的第一个生命萌芽开始‘做开头……
只不过眼下既是提起了，那朱子旭一下子来了几分的兴趣，他脑子转地飞快，很快就想到了换个方式去问话。
“那你还记得都依附过哪些人物？“
红月不屑于说谎，说话自然也是实事求是。只听它沉吟片刻，随后用种不确定的语调说道。
“我依附过的人物并不算少，而在其中让我印象深刻的话……好像好些年前，那个落榜的德国艺术生还挺有意思的。”
卧槽。
朱子旭一口气差点没给他喘上来。
而红月回忆起了往昔岁月，此刻目光闪烁些许，当即又是继续说道。
“是了，不止是那个蓄胡的矮个头。再早些时候的，你们华夏国那个一目双瞳，体态宽厚的将军也挺合我胃口。“
将军？能配得起这个称呼的人可不算多……而且一目双瞳的形象也颇为特殊。
只是朱子旭对于历史了解不算太深，此刻沉吟片刻，便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位将军可有什么其他的特征？”
红月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它盘膝坐着，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曾经听到过，人们好像叫他楚霸王来着。”
“……您可真有一手。”
远有万人敌，近有洗头佬。
感情它们背后都站着您这么一尊大神……
不过眼下这么一提起，朱子旭心里头却又是多了几分的困惑，他思索片刻，旋即张嘴就是问道。
“这，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对了？因为我听教科书上说起过，梦魇是近百年才诞生的，并不是自古就与我们人类共同生存的物种。”
朱子旭本以为能在红月身上找到答案，只是没想到对方一翻白眼，哼声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人类想的什么花花肠子？这些东西我不感兴趣。”
红月很缺乏耐心，当事人明白这点，此刻便是决定不在追问下去。
朱子旭无奈叹气，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是最后问道。
“行吧，那我也不打扰你了……最后问一下，如果你当时真的跟二郎神打起来了，后果会怎么样？”
B级的梦魇就已经能够影响现实。
那像是这种位列顶端而存在的个体，S级的梦魇，它们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听到这话，红月轻笑出声，它闷着脑袋，打理着连身铠，语调里头尽是满不在乎的轮廓。
“我们动起来手的话……以那种程度的梦境肯定支撑不住，所以最后会直接影响现实，算着看来的话，大概方圆几里以内都将会被夷为平地吧。”
“……”
你们两个打架是扛着导弹来犁地的吗？
语塞的朱子旭沉默良久，他深刻知晓在市区发生这种危机的后果为何，当下对红月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感到生理不适，可在同时……
他也能明白，这就是梦魇的一种本性。
这些生物既没有伦理的束缚，也没有社会的观念。也正如同红月所言那般，于它们而言只是吃饭喝水一般正常的举动，又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这怪不了红月，毕竟双方本来就不是一个物种……就好像朱子旭不会指望蚂蚁能够理解立体的概念一样。
只不过……
从今往后，若是想要跟这种家伙相处，朱子旭便意识到自己还需要更加小心斟酌才行。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意外？”
“的确有点，毕竟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梦魇能有这种程度的威力……而且从你的描述听来，这似乎还远远不是你们的极限？”
“呵，那自然不是了。你想知道更具体的内容吗？”
“呃……多谢，但还是免了吧。”
知道越多越麻烦，以朱子旭这会儿的情况来说，还是先放一放再说。
红月半抬起了眼皮子，它朝着无人的穹顶凝望片刻，随后出声说道。
“小鬼，我之前说过了的……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类型的人。“
“明明什么都想知道，却又什么东西都不愿意付出。你知道继续问下去会引起我的不悦，所以按住了自己的求知欲吧。”
“这种小聪明手段我在千年以来已经见到了许许多多，所以跟我交流的时候少些心机和算盘。”
“毕竟在我看来，坦率才是你们这种年纪人该有的良好品格。“
朱子旭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红月对于理性的理解程度，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
毫无疑问。
尽管被称作梦魇，可与此同时，对方也已经是与自己对等……不，或许说更为睿智的‘前辈’了。
“……好吧。“
朱子旭停顿片刻，继而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以后也会去尝试一下。”
都是聪明人，眼下没了话题，朱子旭也不会再继续停留下去。打了声招呼过后，他便是直接离开了这个梦境。
只留下了红月呆坐在着空旷无垠的传火祭祀场，盯着眼前的一盆薪火发呆。
诞生于无的梦魇，对于此刻的红月而言，这种无人而又宁静的感觉，也正是它喜欢独处的空间。
叮，叮，叮……
在一声声的铁匠的敲打声中，红月缓缓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