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气是个好东西。
可惜，成年后的罗枫很少见到这种东西。
仿佛是传说中的神话，只有在不可追的往昔故事里才能找到，现实世界却无比残酷。
利益才是永恒的。
义气几毛钱一斤？
尤其是，罗枫上辈子进入的房地产行业，更是把利益计算到了极致。
无论是企业之间，还是行业内的人与人之间，只有纯纯的利益、阴谋、背叛、插刀。
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别提什么狗日的义气。
后来他建立了自己的房地产企业，也是按照自私至极的经营模式去运营，短短三年时间迅速崛起成为身家超百亿的行业新星。
人也变的更加自私了。
赚钱没个够。
且，什么钱都敢赚，什么人都敢得罪，谁的生意都敢抢。
就在他飘得最高的时候，惨遭同行联手下套，入手了一块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新城区”风水宝地，资金链被耗干中断。
还他妈的求告无门。
大环境骤变。
房地产行业一时间成了被资本抛弃的夕阳产业，任他使出浑身解数也融不到一毛钱。
破产是在所难免的事。
罗枫跟那些把企业注册在海外逃税的妖艳货色不一样，心里还保留着最后一丝良知，并没有因为少交点税款而动心把企业注册地改到海外。
坏处显现出来了——破产清算相当于私人资产清零，还要背负庞大的债务。
堪称永世不得翻身。
为了融资，他不得不放低姿态捡起很久都没用过的酒场文化，不断宴请各方金融大佬为企业寻找生机。
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传到了周正阳耳朵里。
本来吧。
上学的时候，他也没太拿周正阳当回事，只是随意当成自家小弟使唤。
人老实，又有钱。
这样的小弟，不收白不收，小弟的钱不花白不花。
毕业后，他转头就忘了还有这样一个小弟的存在。
可是。
当他走投无路时，周正阳居然不声不响地卖了京师的四合院，把钱拿给他救急。
罗枫瞬间破防。
他恨不得揪着这货的耳朵吼两句：有没有你这么傻逼的憨货？
我拿你当凯子，不是兄弟。
你为啥拿我当兄弟？
何德何能啊？
我这种小人怎么配拥有这样的兄弟？
不止破防。
曾经奉为圭臬的精致利己主义也在分化瓦解，开始尝试着相信兄弟，相信情谊，相信义气。
很爽！
跟周正阳相处，他不用算计什么，更不用担心被利用什么的，怎么开心怎么玩。
不用担心背后插刀。
反正中断的资金链重新开始流动，企业已经救活，利润少点没关系。
总归是有利润的。
收获了一个兄弟才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然而，老天爷似乎总喜欢跟罗枫开玩笑。
收获了兄弟。
救活了企业。
他准备好好享受人生的时候，眼睛一闭一睁，突然就回到了2014年的大学校园。
“我是迫不得已。”
眼见事情败露，马蓉蓉踮着脚尖，目光越过罗枫的肩头看向低头不语的周正阳：“你可以帮我买手机，可以帮我买电脑，可以帮我买化妆品。可是。你一个学生又能有多少钱？能出钱给我爸看病吗？癌症，医院每个月都要交三千块的化疗费，我上那找这么多钱去？只能……这样了。”
我去！
你不去写言情小说，真是他妈的浪费人才。
癌症这么高端的疾病，也是你想要就能有的？
这……运气，不去买彩票真可惜。
罗枫惊呆了。
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到，被逼到绝境的马蓉蓉，还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我就知道！蓉蓉，你是个好姑娘。”
果然。
周正阳非常吃这套随口瞎编出来的借口，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巧了，我有钱！”
罗枫可不敢继续让这姑娘发挥下去，生怕她再次把周正阳养到鱼塘里持续性放血：“你爹得的是什么类型的癌症？在那家医院做化疗？缴费怎么缴，回头我先去缴几万块，慢慢用。”
他有个屁的钱。
现在还是靠爹娘养活的时候，偶尔打打游戏搞点外快而已，无非是几百块钱的收入。
几万块。
要是真有这么多钱，上辈子何必蹭周正阳的钱满足一些高消费内容呢？
“你什么意思？”
马蓉蓉被一连串的问题打的有点懵，忍不住把视线再次转移到这个挡自己财路的讨厌鬼身上。
“做好人好事，帮你父亲支付化疗账单！”罗枫表情凝重，语调诚挚。
看上去不像假话。
搞的周正阳也信了他的鬼话：“疯子是好人，就是好色了点，该帮忙的时候肯定会出手。”
街头的气氛有点尴尬。
两个小年轻目光关切地看着漂亮姑娘，姑娘则低头用脚尖扣地板砖，默不作声。
画面仿佛凝固了一般。
她此时恨透了罗枫：这让我上那找个得癌症的爹去？
随口说说而已。
你怎么能真信呢？
会所里的姐妹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姓罗的，回头我找人收拾你！
让你多管闲事。
“愣着干嘛？”
看她的表情罗枫心里有数了，进一步火上浇油。
他满脸关切地催促：“治病救人是大事，快带我们去医院，先把钱交上。”
“不……不用了吧，我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马蓉蓉恨他恨得直磨牙，却不得不继续周旋。
同时。
还要不动声色地观察周正阳的表情反应心累得一塌糊涂。
市井如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场面。
真想把腿就跑。
离这俩混蛋远远的。
太欺负人了！
哪有这样逼着人现场找爹的？
“蓉蓉说的对，罗枫你手里也没多少钱，不如这笔钱由我来出。”
沉浸在谎言中不可自拔的周正阳却把这件事当了真，目光诚挚地看着马蓉蓉替她做打算：“虽然我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这些年存的压岁钱还是有三十多万，可以拿出来给你父亲做治疗费用。”
三十万。
还只是压岁钱！
马蓉蓉眼神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个穿衣打扮普普通通的备胎，心里震撼得无以复加：你早说呀！
早这么说的话，我还会对你爱搭不理吗？
早这么说的话，我还用跑出来卖？
这么粗的一条金大腿腿就在眼前，自己却视而不见，反而当成普普通通的京师小市民家庭，只是留作备胎。
又被撞破了来会所上班的事实。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老周，你先别急。”
眼看事态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罗枫急忙介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咱们先搞清楚一件事：马蓉蓉说她老爹得了癌症要化疗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虽然现在的身体很年轻。
体内盛装的灵魂却已经历经风雨，不可能让事态沿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始终目标明确：让兄弟认清眼前的货色，自主做出决断，抛弃舔狗之路。
到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蓉蓉？”
周正阳有点疑惑，却非常听话地扭头看向马蓉蓉，示意她解释解释。
千里迢迢赶来金城上大学，身边没什么可信的朋友。
只有这个罗枫愿意带着他玩，还带他见识不一样的世界，不断开拓眼界。
算是他比较信任的人选。
可是，女神马蓉蓉……应该不会是那种拿自己老爹和癌症开玩笑的人吧？
他有些不太确定。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心仪已久的女神。
虽然女神神格有点崩塌，目前还没彻底碎裂，尚有弥补机会。
这个档口，让习惯于服从家庭安排的周正阳有点难以做出判断。
到底该听谁的？
“周正阳！”
马蓉蓉突然拔高了声调，一手指自己一手指罗枫：“你到底信我还是信他？”
我……该信谁？
面对质问，周正阳懵了。
看看眼前漂亮的脸蛋，再看看厚实可靠的背影，总感觉两个人都很可信。
可是，眼下的关键不是先救人要紧吗？
治病的事怎么不提了？
“马蓉蓉，你心态不错！”
罗枫不理会背后周正阳在想什么，或者想说什么，反而冲着反应极为灵敏的马蓉蓉微笑着点头：“正常情况下，女生在这种地方上班捞钱被撞破的话，不是落荒而逃就是哭得梨花带雨苦苦求情，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苦情戏码。”
“你不一样。”
“到这个档口了，还在盘算着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又是撒谎说老爹得了癌症，又是逼迫老周做出选择。”
“单纯就这么份心态而言，你远比一些职业经理人更靠谱一些。”
“可以考虑向危机公关经理方向发展。”
“但，今天我带老周来找你的目的不是给你提出工作建议，而是想戳穿你的把戏，让你停止继续从他身上吸血。”
他说的是真的。
经营一家企业的关键是看人和用人。
人选对了用对了，往往事半功倍。
哪怕项目再烂，也能做出一定的成绩，无非是盈利大小而已。
总归是能盈利的。
相反。
人选错了，项目再好也是白搭，肯定浪费时间和资金，反而给自己带来很大一堆麻烦。
眼前的马蓉蓉面对危机有这份笃定的心态，实在是一个职业经理人的好苗子。
可惜了。
她下手的对象是周正阳，这是罗枫绝对不允许触碰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