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禾跟着师父在小路上七拐八拐,周围皆是斑驳的杂草,没有人多加打理。青沱山的主峰在远处巍峨耸立,此处的方向,显然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山头。
走了小半个时辰,岑寂抬脚一转,视线豁然开朗。
不远处,几十级台阶之上,立着一个破落的道观。“小风观”三个大字的牌匾斜挂在廊檐下,摇摇欲坠,台阶和道观用灰色泥瓦抹就,如今斑驳掉灰,到处是灰色碎渣,也不经打理清扫。
从小风观的门看过去,里面不过几个厢房一个小院,十分寒酸。
周围天地朗阔,杂草丛生,山风骤起,满目荒凉。
清禾视线下移,只见台阶上分站着三个人,见了老人,纷纷行礼,“师父!”
“师父您受伤了……”最下第七阶台阶的一个少年,手中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清扫落叶。他看着师父身侧血迹斑斑,稚嫩的眉眼里显出一丝担忧。
“无妨……”岑寂摆摆手,侧身指着清禾道,“这是为师刚收的关门弟子,清禾,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来,见过四位师兄……”
四位?清禾眉头微皱,看向岑寂。
岑寂眨眨眼,以为对方有些怕生,指着扫地的少年道,“这是莲雾,排行第四,也是最小的……”
“小师兄。”莲雾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年纪,头皮光滑只有余寸发茬,脸圆圆的,一双大眼睛透着稚嫩单纯,比女孩子还要不谙世事。
清禾的年纪大那么一些,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干净利落开口道。
莲雾没见过什么生人,此时见清禾身姿窈窕,凤眼清明有神,一时腼腆,红着脸道,“师妹好……”
“铮……”的一声,疾风呼啸,擦过清禾的鬓角,虽有杀气但无杀意。不畏不惧,有些胆色。
清禾抬眼看去,十阶开外,一个身穿藏蓝牡丹刺绣长袍的男人盘坐台阶上,膝上搭着一把七弦琴,修长的手指勾起,带着些许恩怨情仇,竟无形触动了清禾的心。
“这是你三师兄……林秋……”岑寂道。
“三师兄……”清禾行礼,林秋手指一勾琴弦,清脆的弦声算是回应。
“这是你二师兄,玄镜……”岑寂指着二十阶上,一个身穿黑袍的高大男人站在那里,正说着,一只骷髅从身后探出头,五根白骨手指抬起,招了招手。男人自己却带着白骨面具,眼神空洞,一动不动。
“二师兄……”清禾神色不变,行礼道。
“还有你大师兄……”岑寂指着道观,清禾抬眼望去,只见道观矮墙上,枝叶遮挡之间,露出一尾红色缎带,“墙上那个,就是你大师兄,岁子枫。”
“大师兄……”清禾握拳行礼道。
“好了,人都认全了,随我来吧……”
岑寂说完,莲雾抬头,林秋收回手指,抚平琴弦,玄镜的视线聚焦,只有躺在墙上的岁子枫叼着草杆冷哼一声。
“是,师父。”清禾抬脚迈入台阶,很快经过莲雾,莲雾扫地的手未停,耳朵悄悄竖起。
清禾经过林秋,三阶之后与玄镜衣袍擦肩而过,所行如若无物。
岁子枫看着人抬脚踏入最高阶,眼神一眯,坐了起来。
清禾抬眼,划过他狭长的眉眼,抬脚迈入道观中。莲雾的扫帚突然落地,他转身看向道观之内,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摁住,硬是转了回去。
林秋扶着额头,低声笑道,“难怪老头年纪轻轻,就要闭门……”
玄镜的骷髅缩回背后,微微颤抖后,消失在他的肩膀,“别怕……她不会伤你……”
岁子枫隔着墙头看向院中,喃喃道,“好一个关门弟子,自然是要入门的……”
他眼睁睁看着清禾踏入厢房,跪坐在软垫上。当年岑寂求得小风观,以守寂巅峰尚且不能跨进房门,可见清禾的灵识即使没有无极的浩瀚,也有忘虚的江河气势。这可是百年难遇的高阶灵根。
“我这里不讲什么礼节……”岑寂施了净身诀,原本破烂的仙袍恢复浅灰的模样,起坐之间仙风道骨中,透露这一丝浑然不羁,他的头发用紫色缎带扎在脑后,露出风华绝代的面容。清禾愣住了,若说修仙之人容颜永驻,且仙华缭绕,皆是俊美之姿不假。然而落魄时桀骜,抬眸时清冷,这份天下逍遥的傲气不羁,无形中让人蛰伏。何况棱角分明的脸颊锐气扑面而来,让人不容小觑。
“磕三个头就算入门……”岑寂说道。
清禾回神,双手抬至眉间,“师父在上……”,说着叩了下去。
岑寂侧身看向身后,“道”之一字笔走龙蛇,圆润如太极,可见书写之人意境已至忘虚,他想道,师兄,这徒弟,我便替你收了。她红尘断绝,性情清冷,想来不会走你的老路。
岑寂从怀中掏出一串绿珊瑚手串,扔到清禾怀里,“这手串是西海之下难得的绿珊瑚打磨而成,你要点星入命,需要时时佩戴,可在打坐时稳固灵识。”
“多谢师父。”清禾细细打量手钏,绿珊瑚在光下熠熠生辉,戴在手上。灵台传来一阵清凉,她忍不住勾起嘴角,这是她自寒山崖以来,第一次笑。
“道观里的厢房有三间,随便挑一间就成……修为十阶,前两阶自去看书修习……”岑寂指了指身后的藏书,“一楼都是入门的册子,随便翻阅即可……”
清禾看向书架后面,微微疑惑,难不成还有二层楼?可她分明在外面时,只看到了道观一层。
“仙人的世界,看见的不过尔尔,看不见的,才是大道根本……”岑寂背着手走进里屋,“什么时候打赢莲雾,什么时候来找我……”
“什么关门女弟子,出来给人瞧瞧……”嚣张的声音从观外传来,清禾转身,踏出观门,居高临下看着来人。一行四五个,皆穿着青绿色的锦缎道袍,手持宽大镶宝石长剑,这样一比,小风观可谓是穷酸落魄至极。
为首的邪眉入鬓,一双狭长桀骜的眼睛,视线扫过全场落在清禾身上,还未领袍服的清禾只着一身浅粉长裙,像是寻常闺阁娘子的装扮,柳云柯双手抱胸,嗤之以鼻道,“岑寂长老年纪轻轻就收了关门弟子,我还以为是东洲哪家的天才少爷,不曾想竟然如此寻常……莫非你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柳云柯勾勾手,“下来让小爷试试你……”
观内没有丝毫动静,清禾了然,看来这点儿麻烦还不足以师父出手。
她看一眼脚下三十步台阶,笑道,“可以,上来。”
柳云柯的脸,蓦的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