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趁着天还未黑透,张三又干起了老本行。
在新监工鲁智深的监督下,张三清出了一块四米见方的空地,并在上头搭了一张软和的木架蒲床,顺带还燃起了一丛篝火。
相较于万岁山工地,这里的伙食条件不错,完工后,张三分到了一瓢酒,以及一大块肥肉。只是,由于监工脾气暴躁,张三没少挨打。
这也算有得有失吧!
刘悯原以为这张豪华蒲床是鲁智深为自己打造的,谁知道吃完晚饭后,后者竟把前者扶到了上头,而他自己则靠在了一旁大树上,席地而卧。
“大师,还是您睡床吧!”
“不,义士睡床!”
“大师如此英雄,小子怎么敢在您面前托大?我这睡也睡不踏实!”
“义士,就别推辞了吧!”
“我还是不想这样。”
一个要让,另一个不让。
你来我往三百回合。
没办法,这是国粹。
实在推让不过的刘悯,不由得问道:“大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嗨!哪里的话!俺还是俺,一点没变。之前对义士无礼,是俺的错,俺向您赔罪!”
“大师,您越说,在下越糊涂。”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现如今,义士孤身一人行刺狗皇帝的丰功伟绩,早已传遍天下。凡海内英雄豪杰,哪个不钦佩义士您?”
原来如此。
刘悯可算明白了,原来鲁智深是英雄惜英雄啊!
不过,笑着摇了摇头的刘悯,轻叹道:“未曾建功,实在不敢当此美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义士不必过谦!对了,还未请教义士尊姓大名?”
“不敢当!小可姓刘,文刀刘,单名一个悯字,怜悯的悯。”
“刘悯,刘悯,悯恤苍生,忧苦实多!嗯,好名字!”
“我看大师应该是佛门中人,莫不是云游僧?”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后,连连摇头的鲁智深,把自己的生平给刘悯和盘托出。
包括他当上提辖官前的热血行伍生涯,又因抱打不平惹了人命官司,之后拿了度碟做了个酒肉和尚,以及在五台山连闯大祸,被赶到了京城大相国寺,最后因缘际会结识了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再次打抱不平,以致被本朝六奸之一的高俅迫害,无处容身的一连串精彩纷呈的个人自传。
“原来是这样。”
点了点头后,刘悯不禁道:“之前听那张三说,朱勔在那江浙一带以花石纲的名义横征暴敛,闹得民不聊生,谈纲色变。现又听大师您说,官府滥造度碟,当成硬通货公然售卖!犯了人命官司的,只要花钱买度碟,出家当和尚,就能免于刑罚逍遥法外!再看庙堂之上,蔡京童贯一类奸宦,卖官鬻爵,利用御史台攻讦忠臣,陷害良将!把持中书省,枢密院,大搞党禁,压迫镋臣。政治黑暗,人人自危!江湖虽远,各路流寇纷起。先有王庆,田虎之流,现有梁山晁盖,帮源方十三,皆是蠢蠢欲动。这些强盗往往滋扰路府州县,残害生民百姓。奉旨前去剿匪的官军,皆是久疏战阵,军心涣散,因此大都一触击溃。败军归京途中又是大肆抢夺黎民财物,往往杀良冒功,比强盗还不如!匪患日益突出,朝廷却始终束手无策!如此桩桩件件,真是罄竹难书!”
说得好!!!
听得热血沸腾的鲁智深,大声呼嚎,吓得远处本就半睡半醒的张三好一阵激灵!
“俺是个粗人,但也能看出刘悯兄弟你才高八斗,见识广博,比起俺恩师智真长老,已在伯仲之间。只是,师傅他老人家是方外之人,虽有见地却不踏足红尘,亦不干涉百姓因果,看得洒家心里急啊!那么,请问兄台面对如此朝廷,如此权贵,又有何良策呢?”
“伐无道,诛暴政!灭强贼,降妖魔!杀贪官,除谄佞!轻税赋与民休息,均田地百姓乐业,还苍生一个太平天下!”
扑通一声!
鲁智深整个人拜倒在了刘悯身前。
“大师这是何故?”刘悯赶紧上前搀扶。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僧懵懂经年,今日醍醐灌顶。如蒙您不弃,愿牵马执蹬,永伴您左右。虽刀山火海,夜路慢慢,死亦无悔!”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刚刚睁开眼睛的刘悯,就听到一阵震天的鼾声。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旁。
似乎少了点东西。
起身四下扫了扫,他发现,自己随身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裹不见了。
“大师,大师。”
“啊!嗯!额,刘悯兄弟,你醒了啊?”
“大师,我的包裹不见了,肯定是遇到贼了。你快看看,自己有没有少东西?”
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的鲁智深,赶紧摸了摸怀里。
“我这银子一两没少,戒刀禅杖也都在。奇怪,莫不是掉床底下去了?”说话间,鲁智深下意识要往刘悯的床底下钻。
“大师,不必了,我大概知道是谁拿走了我的包裹了。”
“谁???”
刘悯指向了远处。昨夜张三睡过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好嘛!定是那厮趁俺俩睡着了不曾防备,把包裹顺了去!哼,俺宰了他去!”
“大师,算了!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追也追不上。我那包里也就点金银首饰,丢了就丢了吧。”
“砰”一声,气得将禅杖重重楔进地里的鲁智深,愤恨不已道:“早知道昨晚我就该一仗毙了那厮!”
“他也是个可怜人。但愿拿了我的东西去,从此安生过日子,也算坏事变好事了。”
听到刘悯的自我解嘲,鲁智深连连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厮就是个坏种子!估摸着这番怕又是要去报官!俺倒没什么,那些个官兵只要敢来,俺见一个杀一个,见十个杀五双!只是若因此影响了您的大计,那俺真是无地自容了!
“大师不必自责,要真论起来,我的责任比你大多了。况且话说回来,古来成大业者,哪个不经历千辛万苦呢?汉高祖有降顺突厥之辱,唐高宗有白登求和之困,与他们相比,咱们这不算什么。”
“受教了。”点了点头后,鲁智深抄起禅杖就往东头奔!
“大师,您去哪?”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俺去胡乱追上一追,看能不能撞个大运,撵上那贼厮!”
“大师,你慢些,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