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设商行可以,派驻教士于广州府城居住也没问题”,一开始的要求,方以智只同意了一小部分。
桑塔罗神父面露难色:“若只是这些,恐怕教会方面能给予贵国的帮助也很有限,方大人能否再考虑一下?”
方侍郎虽然祖孙三代都跟天主教士长期接触,但他本人却是一名拥有儒家精神内核、尊崇理学的传统士人,这是他与瞿式耜及其叔父瞿汝夔(kuí)这样已经受洗的大明官僚的根本不同。再加上皇帝此前耳提面命,谈判就要一点一点地来,不要顾及什么读书人的斯文面子,所以他让步就跟捅青蛙屁股一样,一次只能让一点点。
“还可以加上耶稣会的商船随时进入珠江这一条”,方以智再次执行了挤牙膏战略。
“在传教方面,方大人能否再多通融通融?”见对方一直只对通商的事情感兴趣,桑塔罗也有些心急。
“广州城内,可以划定一片区域,教会可以在此区域内自由传教。我大明保证教会和教士的人身财产安全。前提是不随意进入非传教区域。不过话说回来,桑神父,贵会能给予我方什么支援,也可以先谈谈。”
“可以提供五百只火枪。”
这个承诺简直不痛不痒,方以智又问道:“若是允许在广州新建一座教堂呢?”
“呃......或可提供几门火炮。”
“神父”,方侍郎看上去好像渐渐失去了耐性:“如今我大明与建奴乃是国战,动辄十万兵马来往。若贵教能提供的只是这种蝇头小利,那便无法再谈了。”
桑塔罗也是着急,咬牙便道:“若方大人能说服贵国皇帝,能让我等入宫宣扬教义。那能够供应火枪一千只,士兵三百,外加三十门火炮!”
“入宫?”方以智下意识地看了纱帘那边一眼,这小小的动作自然也没能逃过神父的眼睛。“这个要求事关重大,且皇家入教,此前并无成例,本官需要向圣上禀明才行。”
此时太后、皇后和皇子还没有受洗,一个礼部侍郎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替皇帝承诺,眼看谈判就要陷入了僵局。
“可!”
纱帘后响起一个声音,方侍郎赶紧起身行礼,桑塔罗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必定是天大的人物,也立刻站了起来。
朱由榔听得着急,干脆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在殿中择一阁授课即可。仿坊、局翰林官悉直进讲成例,贵教可委派别员入宫,宣贯教义。”
桑塔罗刚才在典仪上才见过皇帝,此刻马上就认了出来,当即一个大礼,然后又听对方说道:“至于贵教教义是否能得人心,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这个收获不可谓不大,神父也是松了一口气:“非常感谢您,尊贵的陛下,那敝教会立即通知市政会,将承诺的援助尽快送达。”
“不,这还不够”,朱由榔直接在桌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方以智赶忙回退半步,躬身听旨。皇帝却招呼二人,也找个位置坐着。
“陛下面前,哪有臣的位置?”
“你我虽分君臣,但此次是代表大明与佛朗机国商谈重大事宜,可暂不拘礼”,朱由榔没有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浪费,转头朝桑塔罗说道:“神父,两国相交,最重坦诚,不如你将条件一并说出,再看如何转圜,如何?”
桑塔罗再行一礼后坐下说道:“陛下,此次我不仅代表耶稣会,还带来了市政会和总督的期盼。所以可能并不拘泥于传教一事。”
“但讲无妨。”
“若是商船携带货物入埠,能否在税收上有所优惠?”
“不仅优惠,甚至可以免税”,朱由榔一句话让旁边的两个人吃了一惊,接下来他又说道:“如果是生铁、煤炭、金属、木材、油脂、黄麻之类的,均可以免税;若是书籍、火药等,甚至可以考虑给予一部分补贴。但是像胡椒、香料、檀香木、琥珀、珊瑚这种东西,不仅不能免税,还要考虑增加税率。”
“对了,还有鹿皮,鹿皮也可以免税”,此前工坊多次反映水车动力系统的木制齿轮损坏频繁,要造铁质齿轮又贵又废工,而且自己又不懂什么渐开线,所以朱由榔已经开始考虑用皮革制品来做传动皮带来替代。
生铁造炮,煤炭炼铁,木材造船,黄麻做缆绳,油脂是动力系统不可或缺的润滑剂,总之利于手工业发展的资源是多多益善;富人拿来骄奢淫逸的奢侈品则要课以重税;紧缺的火药,还有可以开民智的书籍那更是花点钱来买都不亏。
这个策略有可能对广州城里富商的生意有一定影响,不过后面的水泥加工和基建产业应该能让他们分一杯羹,所以暂时还不用过于担心。
总之这对于壕镜澳的商人来说,也是一个很优惠的条件,桑塔罗显得有些心动,接着问道:“那出口商品呢?”
“烟叶、瓷器等商品,广州会拟定政策支持出口;但相反的,粮食、木材等需要进口的商品则会加以限制;而糖类.......”,朱由榔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要再等一段时日,今年一直忙于战事,甘蔗的收成收到了很大的影响。”
“酒类的话,贵国不会加以限制吧?”
“那当然!无论是巴达维亚的朗姆酒,还是波多黎各朗姆酒,都不在限制进口之列。至于如何推广销路,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反正粮食控制住就行,至于城里的老爷们喜欢用烟换酒,那也随便他们。况且朗姆酒本来就是用糖蜜酿造的,允许酒类进口,也就相当于变相进口白糖了。
桑塔罗还没来得及高兴,对面又抛出了一个实在是难以拒绝的巨大诱惑。
“朕可以再承诺一条,来广州传教的人士之中,只允许你们耶稣会的传教士传教,其他教会的一概禁止。”
“噢!”神父禁不住惊呼起来,巨大的喜悦让他的脸涨得通红。
有句笑话叫“异端比异教徒还可怕,异教徒比无神论者还可怕”,能够将偌大一个广州城,还是明国皇帝自己的居所,变成耶稣会垄断的生意,如何能不让人欢喜?
一想到能将那些什么鲍格米勒派、韦尔多派的天主教异端和信仰新教的罪人拒之门外,桑塔罗兴奋得面部肌肉都开始痉挛了起来。
“那现在,朕可以说说条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