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也太……”贺秀莲“你”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合适的词儿。
“你不常出门不晓得。
行路渴了,瓜地里吃个瓜算甚。只要不糟蹋,谁都不会介意的。瓜农共识。哦,就是‘都知道’的意思。”
孙少杰从包里摸出一把刀,居然连勺子都带了两个。
看贺秀莲鄙夷的眼神,他解释道:“俄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过光景,以后你就知道了。
再说了,俄是个兵,随身带把刀很正常啊。这是吃饭本事。”
听他说“吃饭本事”,贺秀莲不禁有些心疼,“杀人……很可怕的吧。”
孙少杰豪不在意,“开始是。但那就是兵,保家卫国嘛,总有坏人。但这把刀是干净的,你放心。”
“你杀的都是坏人,俄不怕。”
“嘿!果然你该着是当兵的婆姨。”
这回,贺秀莲没反驳。
“你别得意得太早啊……”她警告说。
“理由。”
“你净糊弄人。
这里哪有哈密瓜?听都没听说过。
还有那鸡蛋、烧饼,俄都没吃过牛肉哩,哪有看瓜的能吃得起这些?”
“世事不可说,幸福有相同,说不定她也像你一样,有个好男人呢?”
“呸!油嘴滑舌。”
“这得尝过才知道……”
“你不是个好人。”
“但是个好男人。”
“不要脸。”贺秀莲的脸红红的,“没一句正经话,不理你了。”
说着,贺秀莲把身子缩进长椅角落,默默的吃起了烧饼,还不时看少杰两眼,不知不觉,就那么睡着了。
车过黄河渡口。
一片翻涌的黄色里,浪头像无数拥挤在一起奔跑的野兽,吼叫着、簇拥着,奋力拉扯着那装满货物的木船。
一串光身子纤夫低躬着身躯,奋力攀登在峭壁半崖上的羊肠小道上,艄公那无拘无束的歌声飘荡在大河之上。
“诶……你晓得
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
几十几道湾里几十几条船
几十几条船上几十几根杆
几十几个艄工来把船扳……”
船工们应合着,声如闷雷——
“我晓得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九十九道湾里九十九条船,九十九条船上九十九根杆,九十九个艄工来把船扳……”
快要西坠的落日又大又红又圆,把黄的的山黄色的河都涂上了片片桔红。
日落长河,人行大船。
“这就是俄的家……”
贺秀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俯身趴在孙少杰的背上,自豪的说着,探过肩头贪婪的看着这一切,眼里、神情都好似泛着光。
孙少杰一侧首,就吻在了那红唇上。
……
时间似乎很漫长,船和歌声都渐渐远去了,两人才恍过神儿。
“油不油,滑不滑?”
贺秀莲“啊呀”一声,双手捂脸又缩了回去,再也不理人了。
“咱们回家。”
孙少杰重新发动汽车,快速通过大桥,驰向黄河东岸的柳林。
距离并不远。
过了河,差不多也就等与是到了。
两人没有直接去贺家湾,而是先驱车到了镇里的瓷窑上,去看陶家。
“陶大哥!”
贺秀莲下车就逃也似的跑了,远远见了陶林就欢快的挥手。
“秀莲,你可是回来了?这时间可不短了啊,你爸都急死了。”
“骗人!他只会喝酒,才不会呢。”
“呵呵,你爸知道你编排他,又要骂你没良心了,这怎么着,俄看你收获好像不小啊,后边这位是……”
孙少杰已经跟了上来。
闻言不等秀莲说话,自来熟的接话道:“陶大哥,俄是孙少杰,孙玉厚家二小子,也是秀莲对象,是……还没有正式转正的那种。”
贺秀莲闻言踢他。
“哈哈哈……”陶林大笑,“你可比老叔他有趣多了……你爸他可还康健吧。”
“结实着哩。”
两人一见如故,如多年兄弟。
“走,家里去。俄把你另外两个哥哥也叫过去,咱痛快喝上一场。”
“必须的,只这时间要缓一缓,这不,头一天上门……”
“噢……看俄这,还是先看老丈人要紧,那就先约下,过两天你再过来。”
“一准来。俄爸他让带了点东西过来,先给你卸下?”
说着,孙少杰拉陶林过去。
“这么多?你家这是发了……”
“都是些地里长的土货,不值钱。”孙少杰回应着,“多少年也不来一回……家里是比以前好多了,吃喝已经不算愁。妈她要俄谢谢你送过去的盆碗,宝贝得什么似的。”
“哈哈哈……回转时再带些回去。”
“还真要带上一些。”孙少杰递上一个采购单,“不过家里还是算了,上次你带过去的够多了,结婚都用不完。这是供销社的订单和介绍信……”
陶林接过后扫了一眼,说道:“没问题,有货,这两天就给你备下。等喝酒时你过来装走。”
“好嘞!”
“秀莲,大哥要恭喜你了。办婚事是言传一声,哥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贺秀莲不客气,“红包不要。你送俄一套碗碟,要最好的那种。”
“都有!哈哈哈……”
上车后,秀莲问:“上次陶大哥就说爸的事,他们很熟?”
姑娘已经自动改了口。
“爸他当年吆生灵,替石圪节的人往来贩运瓷器,认识了老窑主……”
孙少杰简单说了孙、陶两家过往。
“哦,怪不得。”
“……虽然爸他偶然救过老窑主一回,但陶家给孙家的回报,这么多年累积下来,已经远超当初那点恩义了……”
贺秀莲道:“俄爸说这叫缘分,两家都好才能一直这样。
俄说呢,上次俄一问说去石圪节,陶大哥高兴得什么似的。”
“秀莲啊……”
“喊姐!”贺秀莲强调。“俄要跟那田润叶一个样……”
“俄现在喊她嫂子……”
“去死吧你!”拳打脚踢中……
她哪里能占得到便宜嘛。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问:“你想说啥?”
“上次,你怎就那么大胆的,一个人就跑过去了呢?”
贺秀莲想起那个快要被她骂死的阴阳先生,有些不好意思。
“就不告诉你。”
刚开始见到人时,贺耀宗是蒙的。
之前,秀莲坚持要去石圪节时,老汉百般劝说无用,曾恨恨的想:
“那倒究是个什么人物哩,莫不是个脑后放光的仙人不成?”
煎熬一个多月,没曾想,自家闺女果然把那个“仙人”给牵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