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为鬼,阳魂为人。
阳魂,也就是活人的灵魂。
这些血尸,全都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强行抽出了阳魂!
许夜停笔端坐,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画皮鬼抽取活人的阳魂生吞吗?”
仵作老吴和葛元彬闻言皆是一愣,不知道许夜为何会突然问起了这个。
老吴十分肯定地道:“不会。”
葛元彬也点了点头,道:“是,不会。”
见许夜仍然面露疑惑之色,老吴继续解释道:
“世间的鬼多种多样,但每种鬼杀人的方式,却都是固定的,绝不会变。
画皮鬼杀人,是剥人皮喝人血,这是画皮鬼很明显的特征。
当然,女鬼大多都喜欢以交合的方式吸食男子的阳气,这是女鬼的通性,不在此列。
而且吸食人的阳气,不会立刻致人死亡,通常只会让人阳气亏损,当阳气亏损到一定程度时,就会诱发人体的各种疾症,进而致死。
这跟生吞阳魂,是有本质区别的。”
葛元彬道:“衙门里有镇夜司刊发的《鬼物百科》,里面详细记载了各种鬼类的特性,你回去拿去看看。”
许夜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事情就明显了。
上湖村的人,不是画皮鬼杀的!
杀他们的,另有其鬼。
也就是说,昨晚成彩妹和曾丽华两个画皮鬼,确实是离开了,事后没有再折返回来屠村。
那么问题就来了。
屠村的鬼既然是以吞食阳魂的方式杀人的,那么它就完全没必要、也不会将人皮全都剥了。
然而,它这么做了,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这样做,最明显的好处是,可以让人以为这件血案是画皮鬼干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许夜在场,葛元彬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上湖村这些人的真正死因,最后只会把账记到画皮鬼头上了事。
栽赃嫁祸?
这是鬼能干出来的事情?
假定,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栽赃的话……
那么它做这件事情,就是有预谋的,而不是临时起意。
它既知道上湖村昨晚要请傩神对付画皮鬼,又知道画皮鬼会前来报复。
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怎么看着都不像是鬼能干出来的事!
难道说,真的有人在背后捣鬼?
但上湖村的人,确实又是被鬼所杀,毕竟人是不可能做到强抽活人的阳魂的。
那么,也就是说……
这件案子的背后,既有人、也有鬼作祟。
想到这里,许夜不禁感到后背一冷,传来阵阵寒意。
是什么人,会处心积虑屠掉一个村子的人,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
寻仇?
不会。
因为画皮鬼大概率也会屠村。
事实上,如果不是许夜横插一杠,画皮鬼十有八九也会将村里人杀了泄愤。
当然,她们会不会杀得那么干净,这就是两可之间了。
但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人恨到要将整个村子杀得一个不剩呢?
上湖村只是一个小小的渔村,村里住的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不可能惹下这么大的仇怨。
所以,“寻仇”一说不成立。
如果不是寻仇,那就是另有目的了。
目的是什么呢?
阳魂?
上湖村这件血案,波谲云诡,背后恐怕大不简单。
葛元彬见许夜画完了,便叫人收尸,然后带着许夜和老吴出门,去往下一家。
就这样,三人挨个将村里每间房子挨个检查,许夜也一一将那些没有皮的尸体画了下来,一直干到中午,也才看了七八户。
上湖村一百三十户,凡是在家的人,无一幸免,全部罹难。
其中,还有许多其实并不是上湖村人,而是外来人在本村租住的小商贩和打零工的人,也全部被杀。
而且,所有人都被剥了皮。
许夜至今画过的尸体,这些人的死因也完全一致。
阳魂被吞噬!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被一个鬼所杀,至少是被同一种鬼所杀。
到了中午,众人来到村外的湖边,休息吃饭。
看了半天血淋淋的尸体,仵作老吴还好,许夜和葛元彬却都吃不下去饭。
许夜不用说,能撑到现在就已经不易了。
葛元彬虽然见过不少尸体,但这样的场面,连他这位捕头也是有点抗不住了。
……
午饭时间刚刚过去。
县城。
府前大街。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一身缟素,推着一辆架子车。
车上盖着一块白布,只在车尾处露出一双人的脚来,脚上还穿着一双绣花鞋。
看轮廓就很明显,白布之下所盖的,是一具尸体。
这一不寻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注意。
甚至有许多人都跟在青年后面,想要一探究竟。
他推着架子车走过半条街,身后便跟了一群人。
青年对跟随的群众毫不理会,他一脸木然,双目无神,只是机械地往前走着。
一直来到县衙门口,他才顿住脚步,扭头朝县衙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才缓缓地将手上推的架子车放下。
青年又看了一眼白布覆盖的尸体,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衙门口的鸣冤鼓,拿起鼓槌就敲了起来。
击鼓鸣冤。
看到青年的举动,围观的百姓皆是吃了一惊。
听闻鼓声,许多远处的百姓,也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朝衙门赶来。
这鸣冤鼓,虽然就摆在衙门大门口,却不是可以随便敲的。
《大明律》载有明文,凡百姓敲响鸣冤鼓,无论何等情状,官府都必须要受理案件。
当年太祖皇帝定下的这条规矩,没执行多久,地方衙门就受不了了。
衙门每天那么多事,治下的百姓又这么多,天天有人来击鼓鸣冤,府县老爷不胜其烦。
后来,就又加了一条规矩。
凡是敲响鸣冤鼓的百姓,甭管你有理没理,进了衙门先打二十大板。
这一招效果很是显著,自此之后,这鸣冤鼓摆在外面,就罕有人敲了。
青年敲了没几下,衙门里便有一个衙役急匆匆地赶出来,一脸恼怒地瞪视着击鼓青年,喝问道:
“什么人,干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青年放下鼓槌,拱手道:“小民任大年,有天大的冤情,求大老爷做主。”
那衙役闻言,顿时皱起眉头,道:“大老爷没空,你……”
上湖村刚发了重大血案,大老爷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这时候哪有空闲升堂问案。
然而,衙役一句话没说完,便瞅到一旁架子车上摆着一具尸体,顿时就愣住了。
又死人了?
围观群中听到“大老爷没空”,立刻就哄了起来,纷纷地道:“敲响了鸣冤鼓,衙门怎能不管?”
衙役见起了众怒,登时有些吃不消,他向敲鼓青年问道:“这尸体是什么人?”
任大年道:“是小民的未婚妻。”
“未婚妻?”
衙役闻言,便有些恼怒地道:“未婚又不是妻,你来出头算怎么回事,她的父母家人呢?”
任大年高声道:“小民要状告的,正是她的父母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