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说话的那位,倒也算是秦九的熟人。
他正是玄衣门的门主季长空。
“原来是季将军!赵某以为令郎此番是替你出席,想不到你倒是亲自来了!”赵玄德朗声道。
季长空戴着一张铁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冰冷。
“我以前不过是区区校尉,称不上将军。”
“长冬过后,季将军继承令尊的职位,已是玄衣军之主,自然担得上将军二字。”赵玄德笑道。他还没见过有人不喜欢被奉承的。
“纵使在长冬前,家父也只是中郎将。那场大战过后,玄衣郎只剩七十二人,已经连校尉都担不起了。”
季长空说到这儿,扫了一眼赵玄德身旁的夷人老僧,而后接着道。
“还是说,赵帮主自认为可以替朝廷任命军中将领?”
“何谈此言?赵某只是想帮大周分忧,绝没有僭越之意。”赵玄德面带微笑,心中却在暗骂。
七十二人?谁会在乎那点玄衣郎。若不是长冬后,近千的边军残部加入了玄衣门,他哪会这般忌惮?
“既然如此,那便将位置还给持剑使的女儿吧。按照我大周的律法,持剑使突然亡故,由掌印使或者儿女暂代。”季长空沉声道。
“季兄在说什么呢?主位上坐着的,不正是持剑使的女儿吗?我不过是有几分名声,江湖上的朋友都敬我一番。若是没有我的辅佐,李姑娘可不好管理这些人啊。”赵玄德说罢,指向旁边已经开始吃饭的秦九。
她没兴趣听这些人扯皮。现在打不起来了,那就先等等。反正都是赵玄德请客,不吃白不吃。
至于争名夺权的游戏,还没正式开始呢。
赵玄德指向秦九时,本来是面上带笑的。可看到对方旁若无人的态度,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目中无人!嚣张至极!那老尼姑虽然讨厌,可至少是懂礼数的。这小的,难道从小就无人教养吗!
还真是。
秦九毕竟只是假冒的持剑使之女。她小时候除了逃进贫民区,就是被抓回公司的实验基地。要不是体质特殊,早就被公司回收了,自然也没人教导她。
如今言行举止像个常人,还多亏佣兵时期遇见了几个好老师。再加上跟师太相处了一年多,性子也变得平和。
赵玄德看了看秦九,又看了看季长空,见两人都没有接话的打算,只好自顾自说下去。
“如今乾山三城跟朝廷断了联系,百姓十不存一,边军也打没了。这个持剑使的位置名存实亡,倒不如我们这些帮派推选一名盟主,来处理乾山事宜。”
“那么这盟主是谁,你吗?”季长空的铁面后传来一声冷哼。
“而且我乾山推选盟主,雪山宗的夷人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将圣人像放进庙里,就摇身一变,成了我周国的子民吗?”
“夷人怎么了?”赵玄德与央玛还未回话,便已有人跳了出来。
季长空瞥过去,发现是个与夷人有生意往来的乾山人,手底下有个比飞马堂小许多的马帮。
“玄衣中郎将不宣而战,凡是反抗的夷人,一个活口没留。你身为他的儿子,就毫无愧疚吗?你还恨夷人?夷人应该恨你才对!”那名乾山人喝道。
“你们也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若没有那场大战,你们早就饿死在长冬里了!”季长空怒喝道。
若是让季月明来回答,她恐怕会试图辩解,例如说夷人杀了更多周人、还破坏周人的农田。
但季长空不会——特别是戴上玄衣郎的铁面后。玄衣郎世世代代与夷人为敌,已经不需要在意仇恨的源头。如今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也只是因为玄衣门撑不起一场大战。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杀些夷人就能让我大周强盛,那我不但毫无愧疚,甚至还会满怀欣喜。”
“倒是你们!”他指向雪山宗的几人。
“长冬前的夷族虽是敌人,可至少光明磊落,坚持自己的道义。如今居然把中原的圣人像放入庙中,称什么“儒衣佛”。这般行事,不觉得愧对你雪山宗的前辈吗?”
“若能让更多人感受佛法,那可是大功德,何谈愧对?不过是方便法门。如果季施主愿意皈依我佛,老衲再拜一名‘玄衣佛’又何妨?”央玛的表情看不见喜怒。他的说话方式倒有点像中原僧人——雪山宗的僧人可从没有自称老衲的。
“季兄错怪了。雪山宗的高僧们绝不会干扰盟主之事。而且如今大难已过,周人和夷人也该互相扶持。乾山可再经不起一场战事了。”赵玄德连忙打圆场。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推选盟主。”
“还用推选吗?持剑使的女儿就在这里!”季长空冷声道。
“这个……”赵玄德扫向专心吃饭的秦九,迟疑片刻,又看向众人。
“合理。”名叫朱允的英俊儒生点头。
“在武艺上,李姑娘的确有过人之处……”名叫郑柏的老成儒生扶须道。
“盟主要负责管理乾山,跟武艺有什么关系?”立刻插话。
“对啊,而且哪有女人当盟主的?”中原帮派中也有人提出质疑。
“女人怎么不能当盟主了?”季月明反驳道。
“持剑使也不是没有女人担任的先例。上一任北荒持剑使,不就是女人吗?”
“北荒那种穷地方,怎么跟乾山比?再说了,那个家族是只剩一个女人了。可李家大公子,或许正在都城逍遥自在呢。”
“哎,也别这么说。乾山跟外界断了联系,咱不能只想着等大公子回来。”赵玄德突然开口。
“我倒是有个想法。根据史书上讲,女人当持剑使的,也不止北荒那一次。实际上更常见的情况是,女人当了持剑使,然后把政事交给丈夫管理。我看,这个可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季月明听后立刻变了脸色。
“北荒那次是朝廷册封的。但现在,朝廷联系不上,其他几次才更符合现状。没有男性继承人,那就赶紧找个丈夫嘛。”
“合理。”朱允再次点头。
“这话不错。我们乾山就有很多好儿郎啊。”一直没有发言的王飞羽终于开口。
“王堂主,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季月明怒目而视。
“好了。月明,李姑娘刚刚归来,管家侍女都还没有,你出去寻一些吧。”季长空开口阻止。他知道自己这女儿的心结,担心她惹出麻烦。
“父亲……”季月明怔了几息,才点点头,有些落寞地起身离开。
而厅中各路英雄已开始讨论起了“李姑娘”的婚事。
王飞羽见此,心中不由嘲笑道:‘这姑娘确实能打。可能打有什么用?没有势力,还不是别人随便找点理由,就能制住你的手脚?相反,只要势力够大,再卑鄙无耻都能受到追捧。’
他甚至对秦九生出两分怜悯之意,然后盘算着如何利用此事将飞马堂继续做大。
“好啦。”赵玄德看众人讨论热烈,便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咱们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得参考下李姑娘的想法嘛。”
他再次看向正在吃饭的秦九,眼角含笑。
“李姑娘,不知在座的英雄,有没有你中意的对象啊?”
众人都看向秦九,等着她的答案。
于是她擦擦嘴,又用茶水漱了漱口。
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卷金色卷轴,丢到赵玄德手上。
“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