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依旧是正常的工作流程。午休结束后,秦九便回到了矿场。
阳光不像梦里那样强烈,也没多少阴云。干爽的秋风吹在身上,倒让人觉得舒适。
如果不是要打那种奇怪的药剂,秦九还真不介意在这儿多住几年。可如今……就算药剂弄不死她,最好也先找条退路。
她朝着矿场四周看去,试图找到薄弱之处。
从一个防卫森严的劳动营里逃跑,大致会面临三个困难。
首先肯定是荷枪实弹的守卫们。即使身体素质再强,秦九也不愿尝试肉身扛子弹。
但屠蛇岛劳动营是一个特殊的实验室,它和大部分监狱有所不同。这事儿在此有个很简单的解决方法,那就是夜间行动。
虽然劳动营的管理者时常会宣传夜晚的恐怖。不过敌人反对的,或许就是自己该关注的。
四处乱逛的怪物确实危险。但它们并没有看守犯人的职责。
第二个困难是逃出营地之后的问题。对秦九而言,这才是最麻烦的。
她不知“逃出生天”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出了围墙就算成功,自然万事大吉。
可要是得完全摆脱追捕,那事情就复杂了。
如何找到安全地点,怎么躲避搜寻,以及最重要的……既然叫屠蛇岛,那外面必然是汪洋大海。
秦九算得上是游泳健将。可肉身渡海?这听起来就很荒唐。不谈饥饿与失温,仅仅分辨方向这一条,都足以让她头痛。
第三个困难则是营地本身。要想找到逃生路线,就得先熟悉这里的地形。
但秦九每天在矿场、牢房和食堂这几个地方打转,对详细的环境毫无了解,更不要说找到一条逃生路线。
真是麻烦。她感到些许焦躁。之前打着练功的主意,对逃跑之类毫无准备。如今算得上自食苦果。
“不去休息一会儿?”身侧传来萨拉曼大婶和蔼的声音。
最近这段时间,萨拉曼和她愈发熟络。但秦九感觉有点别扭。她不太适应别人的善意。特别是源于长辈。
“不了。”秦九摇头,她现在不想浪费任何的锻炼机会。每变强一点,逃出去的几率就会变大。
“你的……状态不太好?是打针的事吗?”萨拉曼略显僵硬地挥着镐头,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总之感觉很难受。”秦九停下来擦了擦汗,说道。
“嘿,让我看一下你的眼睛。”萨拉曼赶紧凑上前来,抓住秦九的脑袋。
秦九不觉得对方会突然伤害自己,索性就盯着那略显浑浊的双眼。
似乎……萨拉曼的眼底有银光在跳动,构成了某种庄严却衰弱的纹路。
“还好。”她仔细看了半天,终于长舒一口气。“你的眼睛还很正常。”
“眼睛?什么意思?”
“那群肮脏的混蛋。”萨拉曼低头咒骂一声,然后才对秦九解道:“帝国人,他们准备从神圣的仪式中窃取力量。这个博士用狡猾的方法绕开了教义。但圣主还是会惩罚他们。”
“比如?”
“异变。”
“所以你准备做点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个虔信徒——还是个骑士。”秦九略显好奇。
“他们……他们做的事的确令人厌恶……但本身并没有违反任何教义。”萨拉曼沉默了一会儿。“而且我是戴罪之身……圣主啊。你还是忘掉我说的话吧。这与你无关,而且你也不会懂。”
“或许他们并不是在窃取神的力量,而是用了其他东西?”秦九想起拉维的话。
“不可能,孩子。只有圣主才能展现此般神技。”萨拉曼看起来有些焦躁。“别再讨论这些了,好吧?”
秦九耸耸肩,改变了话题:“所以你早就知道药剂的作用?那为何不告诉我?听你的描绘,我还以为是什么轻松的东西。”
“知道也没什么用。”萨拉曼低着头,看不出表情。“惴惴不安地等待,还不如一无所知。”
秦九没回话,而是再次挥起矿镐。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好意。就算非得死,她也想做个明白鬼。
但她没在过去的事情上纠结,稍微过了一会儿,就又向萨拉曼发问。
“大婶,我要是想熟悉下监狱的地形,该向谁打听?”
“来了一个月,怎么突然对环境感兴趣了。”
秦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说实话:“想离开这儿。”
萨拉曼听后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是无辜受难,可逃跑不是个好主意,或许会白白丢掉性命。而且战争应该快结束了。只要到了和平时期,教会就可以出手干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越狱……有悖于圣言。”
秦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打算结束这个话题。她真不喜欢和这些信徒交流,总会绕到经书上去。
至于逃跑这件事还是先放一放吧。仔细想想,守卫的子弹才是真正凶险之物。
“放他娘的屁!”秦九还在组织语言,却听旁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嗓音。
说话的是另一名矿工,五十多岁的样子,独眼。秦九和他说过几次话。以前是个渔民,后来加入了当地的一些民间武装。因为组织不成气候,所以没被算作“反抗阵线”的一员。
“呃……抱歉,修女。原谅我的失言。”岛上的囚犯大多是信徒,大叔也是如此。他意识到自己用了不好的词汇,但仍继续说道:“但是……我要说但是。战争不会结束的。除非帝国彻底垮掉。”
“这样下去又有什么好处?你们过得比以前还差。整个世界都糟透了。”萨拉曼无力地摇摇头。
“糟透了?我们以前就糟透了!”大叔把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大。“是该让贵族老爷们也糟一糟啦!”
“如果你不跟着那些人惹事,至少不会丢掉眼睛。”萨拉曼脱口而出,而后又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忙道。“抱歉,我不该提这个……但我不希望你教坏年轻人。”
“抱歉?你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我年轻时就跟着那些人‘惹事’,或许帝国就没法夺走我所有家人。”
“但……你们不可能胜利的。大国之间的那些……利益冲突,那才是战争起因,而你们的参与只会制造更多苦难。”萨拉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大叔倒是很自豪。“要我说,所有人都该痛一痛,以免被生活给耍了。你不想反抗。随便,我理解。我们以前也不想反抗。后来不是没办法嘛。条件确实更差了,也死了一些好人。不过生活舒坦多了。”
“不……那是在白白送死。总能想出其他解决办法的……”
“我遇到过更无法反抗的情景,修女。狂风大浪扑来,我能怎么办?反抗的确是没有用的。你不可能与那些东西对抗。祈祷也是没有用的。我相信圣主仁慈。只是海浪滔天的时候,祂没办法看到每一个人。不可能仔细分辨,淹死那些混蛋然后把好人留下。”大叔停下手中的动作,拄着矿镐。“但有一种人是最容易死的,那就是在一开始便认输的人。他们会拿出许多理由,但那只是在粉饰软弱。”
萨拉曼也停下动作。
她沉默半晌,而后接着问:“可是,如果圣主能看到一切呢?以祂的伟力……或许另有安排。”
“呃……如果说祂的安排就是帝国。那无论之后有怎么样伟大的计划……说起来有些亵渎,但这家伙还真该死。”
秦九以为萨拉曼会因此动怒,但对方只是低下头,又继续敲起矿石。
大叔则在此时看了过来,对秦九说:“抬起头,女孩。看你眼前的这面岩壁。”
她便依言向上望,一直看到顶端。大约两百米左右的高度。
“如果你真想逃,那我建议你从这儿走。晚上,那些怪物走来走去的时候。然后海流会把你一路送到联盟军的地盘。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唯一的方法。但这一定是最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