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一晃而过。
劳动营里的生活颇为规律,让秦九感到些许轻快。
挖矿比她在故乡的工作更舒适——至少精神上的确如此。
不必担心绩效、开销,不用社交,甚至连衣食住行也无需思考。没有会议,没有领导(守卫们不愿进入矿场),没有心理压力,也没有任何假笑。甚至连情绪稳定器也不需要了。
虽然每周只有两天不相邻的轮休,而且要在休息时打扫卫生,但好在不会收到任何种类的加班通知。
身体倒是很累。但秦九凭借那门“力士锻体功”,很快就能将疲惫感一扫而空。守卫们的拳打脚踢也是同样,完全不会成为她的负担。
她甚至渐渐喜欢上挖矿,因为这让她怀念起健身房——那个令她感到安心的地方。以及那段不必焦虑,只需感受肌肉的酸痛的时光。
饮食也不错。她通过格斗赛赚了很多叶子——不止那些“奖金”,还有故意输掉比赛时获得的“补偿”。秦九用这些东西换了许多食物。
她甚至还存下了一部分。叶子在囚犯中相当于货币,所以她也算是有了点身家——在一个半畜栏半劳动营的深坑里。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情很平稳。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生活很规律,又或许是有“力士锻体功”作为目标。
唯一令她感到麻烦的是卡伦,那个满怀恶意的“管理者”。
秦九的从容表现令卡伦愈加不满。因此每周总会抽几天时间,给秦九多加些劳动量。
比如让秦九独自搬运矿石,而后找各种借口用鞭子抽打她。但秦九始终用一副漠然的表情面对一切刁难,这让卡伦越来越焦躁,秦九则从中找到些许乐子。
狼帮那边倒是没太多新动向。拉维又接触了几次秦九,没头没脑地介绍了狼帮的部分情况。
他们的成员主要来自一个名叫“反抗阵线”的组织,但大部分是没有经验的新人、上了年纪的老人以及难以痊愈的伤员。青壮都是在劳动营里新加入的。
被打成重伤的杰克始终没有痊愈。医务室的人将他救了过来,但屠蛇岛上可没什么病假。狼帮成员们替他承担了几天劳动后,杰克便带着伤回到了工厂——屠蛇岛上初步加工矿石的地方。
另一方面,大约是摸清了秦九的实力,囚犯们都不再招惹她——也可能是忌惮矿工帮。
矿工们一般是“反抗阵线”之外的战士,虽然来自不同的组织,结构松散。但却是监狱里最强的一股力量。
她这段时间和矿工们混熟了,吃饭时总在一起。倒是和小白、兔子这两个“同乡”变得疏远。
这并非秦九有意为之,而是他们都有各自的选择。
小白自然加入了狼帮。兔子则和守卫走得很近,尤其是卡伦。
这让秦九颇为惊讶。但她没兴趣干涉别人的选择。
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学习功法上。
出于谨慎考虑,那本书已不再被她随身携带,而是藏进了牢房的墙壁里。她拔出了一块松动的石砖,将书放进去后,再把石砖塞回。石砖很大,书又很薄。一眼扫过去,根本发现不出问题——发现了也没用,其他人根本没法将石砖拔出来。
而每到晚上,她又会将书拿出来学习。巡逻的怪物就像图书管理员,让她在读书和练习时都不会受到打扰。因此她进步飞快。
丝丝缕缕的“炁”一直在她体内游走,虽然无法使用,却能炼入肌肉、筋骨、皮肤甚至内脏中。她感觉自己的各种身体素质都在提高,甚至连体重也增加了不少。
这让她有些疑惑。不知是功法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的“无漏金身”?要这样练下去,等到真能擒龙掷象的时候,恐怕她就要比龙象加起来还沉了。
不过,就算以后变得和山岳一样重,她也会继续。因为这门功法实在太适合她,行炁甚至比书里说得更加流畅。照这样下去,或许自己在两年内就能入门。
而在练功之余的闲暇时间中,秦九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多了解。
此处被称为地星,和小白他们的故乡相同。本地人民正在反抗四处侵略的帝国,并且组成了两大派系。
而这个岛也挺有名,好像在圣主教的《正典》中出现过,是一位天使屠杀异教邪神的地方。萨拉曼对此颇为崇敬——这段时间,她偶尔会试着向秦九传教。秦九也因此对圣主教有了些了解——比如牢房墙壁上的树状浮雕,就是圣主教的代表符号。
而在兔子口中,这儿似乎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里的一处景点。她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过。
她和小白已经不再将这里当成异世界,而是认为“试炼”再现了一段历史并做出部分修改。比如增加了骑士这种超凡力量。
但这两人的生活似乎不太好——至少看起来不像秦九那般放松。兔子的脸色甚至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差。
……
沉闷的钟声搅乱了秦九的梦境。
不知为何,已经消失了十多天的焦躁感又开始逐渐显现。她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还以为那股子怒火会因此平息。
秦九从铁架床上坐起来,对着冷清的晨风做了个深呼吸。
天气转凉。屠蛇岛或许已经是秋天……秦九不太确定。她向来不关心节气。但是身上的确比往日干爽,衣服也不再积着潮气。
又过了半分钟,她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她翻身下床,慢慢走到牢门旁边。石质地面比往日更加冷硬,像是踩在结霜的墓碑上。
走廊上也是静悄悄的。但犯人们早已经醒来。他们带着些许古怪的氛围。没有像往常那样,利用早晨的时间谈天说地,而是惴惴不安的坐在牢房中。有几个甚至开始对着墙上的浮雕祈祷。
而后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从远方飘来,秦九才终于明白。
或许是“打药”的时间到了。
她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对此事早有耳闻。毕竟劳动营本质上只是个“小白鼠饲养中心”,现在则是他们“展现价值”的时候。
只是最近的日子太过舒缓,让她差点把这件事忘记。
打药意味着什么?秦九其实不太明白。
但那似乎很危险。毕竟老囚徒们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或许是平静的生活消磨了她些许意志,她竟也觉得有些紧张。
哀嚎声从远方响起,如同石子落入水面。恐惧的扩散则像涟漪。
“那是第一个。”附近牢房的老囚犯用仅剩的一只眼看向秦九,似乎在对她解释。
“为什么他们这么害怕?”秦九感到些许疑惑。
“别紧张。他们太怂。”老囚犯笑了笑。“最多就是死罢了。而且几率不是很大。”
“这边关押的大多是普通人。有点本事的人都关在更深的位置。”他说着看向秦九,独眼中露出些赞许,道:“但你是和那些矿工一起的。有骨气。”
秦九露出有些尴尬的微笑。她并非不怕死,只是对死亡缺少实感。特别是在两次穿越之后。
走廊里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秦九探头看去,发现是两个衣着白大褂的青年,身后跟着一个推着板车的守卫,以及那个叫卡伦的管理者。
哗啦啦的声音源自老旧的板车,上面摆着几个箱子。箱子似乎印有编号,但秦九不明白编号的意思。
而后又是几声哀嚎。不过和数量众多的囚犯比起来,哀嚎声就显得比较稀少了。看来并非每人都有那般强烈的反应……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使用的药剂不同?她记得实验是要有对照组的。
那两个白衣人很快就来到了秦九的附近。其中一个秦九还见过,是给她查体的那个家伙。但名字记不清了。
打药的顺序和囚犯的编号并不相同。
先倒霉的是偶数那列。刚刚和秦九聊过天的老囚犯是第一个。
白大褂取出冒着冷气的药剂,注入老囚犯的颈部。
最开始毫无反应,像单纯的挨了一针。而后便开始呼吸困难。
等到“白大褂”们开始给小白打针的时候,老囚犯已经面色发紫,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
但守卫们并未尝试救治,他们只是严肃的守着那辆板车。
小白的反应要大上许多。针头刚刚扎进脖子,他脸上忐忑的表情便开始扭曲,紧跟着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
他用指甲不停撕扯着身体,伤疤处隐隐渗出些许火星。
妈的。秦九在心中暗骂一声。这鬼药剂还真邪门。
本来她觉得自己身体健壮,不会被所谓的药剂夺去生命——毕竟那么多人都挺过来了。
但亲眼见过后……感觉便不同了。她不想把生命浪费掉。
再之后是兔子。
她跪在卡伦身前不停恳求——这当然没用。但令秦九意外的是,卡伦居然没有借此鞭打兔子,而只是捏了捏她的脸。
看守们打开牢门,将白大褂领进去。
过了几分钟,他们又走出来。里面只剩下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这种药剂对兔子没什么效果?又或者他们换了新的药剂?秦九在心中猜测着,等待白大褂将针尖刺入她的脖颈。
卡伦站在牢房外面,脸色不太好看。秦九颇为惊讶。她还以为对方会很开心。毕竟自己即将遇到生命危险。
橡胶手套带着森森寒意,攀上了秦九的咽喉。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更加刺鼻。
白大褂用湿润的棉球擦拭着她的颈部。而后,秦九感觉冷硬的针尖抵在了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