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宝来到床头处,俯下身子,将头凑到床上女子的耳边,轻声唤道:“子鸢,我给你请的制符师来了。”
床上的女子吴子鸢并没有睡,而是一只圆睁着双眼。
她听见丁宝的话,很小心地将头稍微扭动,向床边扫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许元休身上,就此不动。
她目光灼灼,似要溢出一汪清水。
从这双眼睛里,许元休看不到任何痛苦之色,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丁宝又柔声道:“子鸢,咱们就请许道友将你肚子里的五鬼取出来,你就好了。”
吴子鸢眨了眨眼睛,以表示点头。
丁宝见状,这才直起了腰,对许元休道:
“许道友,我妻子,就请你尽力施为吧。”
吴子仪也在身后道:“全拜托阁下了。”
许元休看着两人真诚的目光,心里浮出一丝怪异之感。
见两人一句话说完,竟然要就此离去,许元休连忙拦住,道:
“两位且慢。这房间中的布置,请恕在下看不明白。而且……你们……想让我一个人干?”
吴子仪道:“你是说这两支线香吧?这没什么,这两支香的作用,是将舍妹体内的五鬼壳体、驱引到她身体之外,以此来减轻她的痛苦。
呆会道友动手之时,可直接将香拔去,五鬼会自动缩回的。”
丁宝也道:“五鬼取出之时,看到的生人越多,性情会越发狂暴。我们都不懂制符之道,在这里反而会拖累了道友。”
吴子仪又道:“这五鬼出世之后,不会乱跑,道友只需护好自己的本体,不使其阴气入侵即可。道友是符箓大师,这一点想来无碍。”
丁宝点点头,道:“我们两个会站在门口,为道友护法,请尽管放心。”
两人说完,各自向许元休点了点头,向外走去,直接走到屋外,在房门两侧站定,然后关上了门。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许元休低头看向床上的吴子鸢,只见她一双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满眼期待。
看见她这副模样,许元休只好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打开吴子仪交给自己的包裹,放在床上。
包裹中,是十多张空白的符纸、一支青色金属头的青铜笔、一根银针、一个小碟子。
看着床上铺开的物品,想起“鬼丁符”的制作方法,许元休皱了皱眉头:
这个世界的东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邪门。
一切都准备停当了,许元休却没有立即动手,他沿着屋子,将上上下下、各处都仔细打量了一遍。
最后,来到正堂的寿星图下。
寿星图下,放着一只精致的香炉,香炉中插着一支细细的线香。
青烟袅袅,直向屋顶而去。
图画上的老寿星,咧嘴开怀而笑,神态十分和善,跟他手中的蛇头拐杖,形成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许元休盯着画看了一会,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只得按耐住内心莫名其妙的焦躁。
回到床榻旁,吴子鸢仍安静地躺在那,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许元休在床边坐下,一手拉起吴子鸢的左手,另一只手则拿起银针,对她说道:
“符墨需取用你的指尖血,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吴子鸢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
许元休以银针先后刺破她五手指个指尖,然后用空白的小碟子接住,从她指尖处先后挤出血来,接了大约有小半碟,方才停下。
然后,又来到床尾,从她一只脚上,再度取血。
直到将这小小的碟子快接满血了,方才停下。
下一步,便是画符。
许元休取出自己新买的符笔,在小碟子上沾饱了血,然后从床上拿起一张空白的符纸。
一张“鬼丁符”,需要用两张符纸。丁宝多准备了几张,显是怕发生意外备用的。
这符纸,也不是普通之物。
许元休用两指的指尖捏过来两张符纸,铺开,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感,开始入定。
一刻钟后,他张开眼睛,提起符笔,开始画符。
符纸,是半透明的白色,人皮制作。
笔尖压上去,留下一抹鲜红的血。
然而鲜红周围,又迅速溢出大片粉红色,如同粉红色的液体,在复制上溢现,快速蔓延开来。
等符画完了,一张符纸,只剩下边缘是半透明的白色,其余部分已尽是粉色,淡粉的底色上,则是鲜红色的符咒。
画了两张后,手感逐渐熟练起来,画符的速度加快。
整整十六张符,全部画完,一字在床上铺开。
许元休舒了口气,收起符笔,抬头看时,见吴子鸢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许元休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终究开始开口问道:
“有一个问题,不知你方不方便回答?
你的鬼胎,是如何种下的?”
听见这句话,吴子鸢俏脸先是一红,而双目之中,却现出一抹恐惧之色。
见她不愿回答,以许元休的身份也不好追问,他当即呼了口气,伸手握住她肚脐上的线香,然后看着她道:“我准备开始了。”
吴子鸢的脸上,既有期待,又有些忐忑,最终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
许元休伸手将香拔掉。
香一拔掉,立时熄灭。只剩下半截青烟,袅袅而起,最终消失在红帐之外。
许元休丢掉手中的香,侧头一看,只见床头上燃着的那支线香,仍在燃烧着。
他眉头微微皱起,稍加思索,就将这支香也拔掉了。
在这支香被拔掉的一瞬间,寿星图下的那支线香,突然冒出火光,剧烈燃烧起来,转眼便燃尽了。
看到这一幕,许元休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他突然想起来,方才吴子仪似乎是说——
“将这两支线香拔掉”。
为何他从始至终只字不提寿星图下的那支线香?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的呜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静谧的室内,突然卷起了狂风。
室内的烛火,几乎在同时被吹灭了。
登时一片漆黑。
四周卷曲的风声中,隐隐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
隐约可见,一团巨大的黑影,自床顶上坠落下来。
随着坠落,那团黑影急剧缩小,最终缩到婴儿头颅大小,坠入吴子鸢腹中,不见了。
而她小腹上,那无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却更加亮了。
不但是红光更亮,那眼睛似乎也变大了,而且越来越大。
“啊——”
吴子鸢陡然发出一声惨呼,似乎是在忍受着剧痛,终于忍耐不住了。
而她的肚子,竟像吹气球一样,不断变大。
最终,大到将整张床近乎都填满了!
她的肚皮,被撑的薄如蝉翼,已经完全变成了透明状,似乎随时都会破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