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休闻见腐尸的味道,心中一禀,立刻定睛看去。
这才发现,这些驮着大包的,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一个个半腐烂的尸体!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腐尸的味道便越来越浓。
这些腐尸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每个人的头脸、肚腹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缺失,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或是黑乎乎的内脏。
它们的额头上,都贴着一张黄色的道符。
原来,这人竟用“赶尸术”、利用尸体来驮运货物!
怪不得他要在深夜赶路。
许元休这时才仔细看向走在最前面那个牵着骡子的人。
只见他一身短打布衣,不修边幅,四十来岁模样,面目凶恶,满脸戒备地盯着他们看。
当他走近许元休两人,即将交错而过时,莫贞干突然喊道:
“喂,老兄,你这注意不错啊。用这些个不出气儿的来做牛马,连个草料都省下了。这是谁教你的?”
叮铃铃——
那牵骡子的汉子突然一摇铃,整个行进的队伍,像是突然听到号令一样,齐刷刷地站住了。
他扭回头,恶狠狠地盯向许元休。
就这样,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脸上的狰狞之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也不知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黑色道服、还是腰间的钢刀,这布衣汉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口头警告:
“我劝你们少管闲事。”
莫贞干“吆喝”一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冲着他一挑下巴,道:“老子要是管,你待怎地?”
那布衣汉子听了,登时动了怒气,胸膛一起一伏地,看着他们的双目中也露出了凶光。
然而,转眼之后,他的神情突然一敛,陪着笑道:“都是些不值钱的货物,两位道爷怕是看不上的,何苦为难我一个老实人?”
许元休嗤笑一声,他一个带着长长僵尸队伍的男人,居然自称“老实人”,听起来分外滑稽。
莫贞干“切”了一声,道:“道爷怎么会稀罕你那些个破烂玩意儿,滚你的蛋吧。”
“是是。”
那短衣汉子扭回头,又一摇铜铃,带着队伍继续前进。
莫贞干也失去了跟他扯淡的兴趣,往桥上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去年前我曾来过这个镇子,有个叫明……明他娘什么来着的姑娘不错。你有没有兴趣,今晚我让给你?”
许元休苦着一张脸道:“我现在只想吃饭睡觉。”
莫贞干“哈哈”一笑,道:“是,肯定地先吃饭。”
走下石桥,再往前不远就是驼山镇。
许元休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悄然放出神念,锁定身后那布衣汉子。
他们早下了石桥,这时已将近山脚、那条黑漆漆的隧道。
他突然停下了队伍,将手中的铜铃一摇。
队伍中,有唯一的一个没驮着大包的女僵尸,干瘦得像一根竹竿,它一跳一跳地跑过来,站到布衣汉子身旁。
布衣汉子一脸狰狞地捏起一张符,口中也不知念了一句什么,黄色的道符自行在他手中燃烧起来,瞬间便化成了黑灰。
他一攥拳,将一把带着朵小火苗的黑灰送入口中,咀嚼了两下,然后对那女僵尸说道:“去,跟童老大说,盯住那两个人,夜里办了他。”
女僵尸道:“阿巴阿巴。”
“去吧。”
女僵尸转身,向着石桥一蹦一跳地跑去。
许元休看到这一幕,向莫贞干问道:“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莫贞干道:“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货色罢了,管他们做什么。”
许元休一想也是,朝生观号称镜州道门第一,自然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眼下这大荒的时节,活人越来越少,死人越来越多,便有些个道人竟将注意打到尸体身上了,利用死人来干活。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镇子。
偌大的镇子静悄悄的,到处都黑着灯。两人走了半个镇子,才在一处巷子里听见了动静。
这条巷子不大,红灯高挂,热闹非凡。
这个时间还如此热闹的,恐怕只有一处地方了。
莫贞干抬脚就要往里走,许元休从身后一把拉住他,问道:“你有银子吗?”
莫贞干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银子?”
“钱啊,吃饭不用花钱的吗?”
“切,老子出来女票,什么时候花过钱?”
莫贞干说完,一把甩开许元休的手,大步流星就往里走去。
“凤采阁,好像就是这里,走。”
别看这驮山镇镇子不大,凤采阁里倒着实热闹,单单大厅里就不下七八桌。厅堂内外、楼上楼下,到处都是一片莺歌燕舞。
许元休二人在姑娘们和大妈的簇拥下,上了二楼雅间,刚刚坐定了,莫贞干便道:“你们这里那个明……明什么的姑娘,还在不在?”
那老鸨赔笑道:“大爷,我们这里有明月、明玉、明心、明楼四个明姑娘,不知您要找哪个啊?”
莫贞干一挥手,道:“那就都叫来看看。”
“好嘞。”
“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大爷饿了。”
“好嘞。”
老鸨说完,扭着水桶粗的腰就走出雅间。
不大一会,她便领着四个姑娘进来,许元休打量了一眼,四个人芳龄俱佳,体态婀娜、眉带春梢,虽然说不上什么绝色,但也俱都不俗。
莫贞干扫了一眼,摇摇头,道:“不是。”
老鸨道:“大爷不满意吗?我们这里还有柳玉、秋澜两个姑娘,都是刚调教好的。”
莫贞干看向许元休。
许元休道:“这四个也留下,那两个也叫来。
哪位姑娘曲弹得好,先唱一个。”
不大一会儿,酒席流水价般上来。
许元休飞了一天,早就饿了。两人当即吃喝起来。
此间饭菜,自然远非杂役堂可比。
酒过三巡,许元休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这里吃得比山上好多了。”
莫贞干道:“你说你原先呆的地方?”
说完,他跟许元休干了一杯酒,才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人,原先是什么出身,不用我说,你心里最清楚。
让他们一到了山上,就整日里美酒佳肴相伴,还有心思修炼么?”
许元休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一曲莺歌,几弦雅奏。
佳人相伴怀,美酒皮杯儿。
柳玉妖娆舞中艳,秋澜圆翘技艺深。
莫贞干不愧是风月场的老手,几巡酒后,气氛便燥了起来。
一场酒下来,许元休感觉两人亲近了不少。
罢了残羹空盏,许元休由两位姑娘引着,来到三楼一间上房。
刚一推开门,便见屋里床上坐着一个蒙面的黑衣女子。
许元休一怔,甩开两位姑娘,问道:“你是在等我?”
两位姑娘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刚才还恨不得挂在许元休身上,这时直接扭头就跑了。
蒙面女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道:“在驮山镇,敢对我们童家帮的人无礼,你就没想过会有今日吗?”
许元休笑了,他转身关上门,然后又回过身来,看着她,道:“没想到,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