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回风崖。
朝生观建在乌腾山最高的主峰之上,最不缺的就是随处可见的危崖峭壁。
回风崖在其中并不出众,但这座弧形危崖旁,是一条长长的峡谷,弯弯曲曲地直通镜湖湖面。
峡谷上空,夜色漆黑,就连月光都照射不进来。
一只白色的纸鸢悬浮在峡谷上空,在黑夜中显得有些醒目。
一身黑衣的许元休站在纸鸢上,看着对面直峭的崖壁。
此处,便是水牢中络腮胡子所说的,他藏匿物品的地点。
对于络腮胡子的话,他自然不会尽信。
他早已用神念,将四周十里范围内仔仔细细探查个遍。
就连崖壁土层乱石之中也未放过。
他所在的方位,正前方十丈处,陡峭的崖壁上,果然有一块巨石镶嵌其上。
巨石的一大半插入崖壁中,一少半露在外面,形成一个天然的平台。
巨石露在外面的部分虽然不多,但上面站三五个人也不成问题。
许元休凝思了一会,掏出一张符箓,挥了出去。
沙陷符:土系法符之一,可以将泥土沙化,形成坑洞,可以做困敌之用。
当然,由于其挖坑效率极高,也常被修士用来破土。
土黄色的符箓贴在崖壁上,原本坚硬的土层立刻变成流沙。流沙顺着崖壁向下流去,不大一会便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坑洞。
一个一尺长、四寸宽的玉盒出现在坑洞里。
看来那络腮胡子并没有撒谎,这里果然有一个玉盒。
许元休又丢出一张符箓,贴在崖壁上。
符箓贴到崖壁后,那边的土层立刻变软,形成泥土一般的样式,而且随着软化泥土的范围逐渐变大,最终这些泥土捏聚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个泥人。
许元休施展法力,将一道法诀打在泥人身上。
泥人身上一阵白色的流光在身体各处遍体游过,它原本粗糙的表皮,变得光滑起来。
它身体的表面,形成一层均匀的土黄色铠甲。
泥人站在吐出的巨石上,钻进沙陷的洞中,伸手去开启玉盒的盖子。
许元休以神念锁定玉盒,在泥人的手即将触碰到玉盒盖子时,突然将一道符箓丢了过去。
符箓飞出去后,在半空中就化作一柄金光闪闪的飞刀。
就在此时,泥人将玉盒打开了。
玉盒开启的一瞬间,一道黑色流光,突然从盒中飞出,扑向泥人。
黑色流光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瞬间便扑到泥人身上,一口将其死死咬住。
原来,这道黑光竟是一条体长半尺余的黑色蜈蚣。
蜈蚣身上,还生着两队透明的翅翼。
飞天蜈蚣。
许元休心一沉:“这老小子果然不安好心。”
几乎在飞天蜈蚣咬到泥人的同时,三寸长的金色飞刀堪堪飞至,一刀将蜈蚣切成了两段。
飞天蜈蚣的头部半段,仍牢牢咬在泥人身上。
后半段连同一对翅翼,向下坠落。
黑色的液体,从蜈蚣断肢之处喷涌出来,溅射到四周的泥土上,立刻浸出一大片漆黑。
而泥人被咬的地方,早已变得漆黑一团,而且随着蜈蚣喷涂出毒液,那团黑色正在迅速扩大,怕是二三十息的功夫,就会蔓延到它的全身。
可惜,蜈蚣毒液虽然厉害,对泥人来说却毫无用处。
向地上坠落的半截蜈蚣,堪堪要落地时,忽然背后的翅翼一阵,竟又飞了起来,向它的前半段身子飞去。
许元休暗点了点头,这飞天蜈蚣毒性虽然极烈,却没有什么灵智,只知道逮住泥人死咬。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烈火符也丢了出去。
即便只剩下了半截,蜈蚣的速度也不慢多少。远远看去,后半截蜈蚣好像只轻轻一弹,就来到主体身后,对接起来。
蜈蚣的身体扭动几下,整个飞天蜈蚣便又恢复了原貌,完好如初。
这时,它终于察觉到了危险所在,张嘴就要松开泥人,扭头看向许元休这边。
烈火符恰在此刻到了。
“轰”的一声,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炸裂开来,将飞天蜈蚣、以及半个泥人吞没了。
火焰只烧了数息便熄灭了,原地只剩下半身漆黑的泥人,飞天蜈蚣早不见了踪影。
五行法符之中,以火系法符最为常用,确是不无道理。
这世间的生命,不惧火焰高温的,毕竟只是少数。
许元休又打了一道法诀,泥人俯身抱起玉盒,将盖子盖好,然后隔空丢向许元休。
泥人的力道由许元休所打出的法诀控制,把握得刚刚好。
许元休一伸手,便问问地将玉盒接住。
他将尺长的玉盒抱在怀中,打开盖子。
玉盒中,一个仰面躺着的小小女孩,正冲着他露出笑脸。
这小女孩脑袋比成人的拳头稍大,扎着一对冲天辫,脸蛋白里透红,嘴唇涂抹的血红欲滴,眉心处还点了一个红点。
她一张脸笑吟吟的,双目却是闭着,看起来并没有生息。
她的身体,完全装在一个青瓷花瓶中,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
莫贞干要他来取玉盒,却不告诉他合中所装何物。
许元休原本以为,这是他耍了一个小聪明,担心自己吞没盒中物品,因此有意不说,让许元休摸不清他都知道些什么,不敢轻易截留物品。
然而这玉盒之中,除了这个诡异的花瓶女孩外,更无一物。
许元休不识得此物,不敢轻动,当即盖上盖子,手捧玉盒、驾着纸鸢符向自己的住处飞去。
纸鸢符属于低阶飞行符箓,许元休画过几百张,虽然可以用来飞行,速度却并不快。
花费了两刻多种,许元休才飞到白虎林,回到自己的住处。
回到住处,许元休再度打开玉盒,向里看了看,只觉得这件物什十分诡异,他只要稍微盯着花瓶女孩的脸看上一会,便觉得她隐隐似要活过来一般。
许元休皱起眉头,最终还是将盖子封好,放到了窗台上,准备明天直接交给莫贞干。
他不期然地想起那个络腮胡子,貌似忠良,一双眼睛里却时长不自觉地露出精光。
许元休仔细想了一会,暗自忖度:“这络腮胡子只怕不是什么好人,他给的东西,只怕也未安好心。”
想到这里,许元休便不再犹豫,将这件事放下,走出门去,准备打水洗漱一番。
竹林深处的这座独立小院,在这深夜里更显得分外孤寂。就连微风吹过,竹叶“哗啦啦”的响声,都听得异常分明。
月挂中天。
皎白的月光照进林中这片空地上,多出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唯有门前流过的小溪,水面上波光粼粼。
许元休站在小溪边,向左右看看。
四周是浓密的竹林,只流出一条小径,黑洞洞的如同某个怪兽张开的大嘴,跟他所站之处的皎白月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元休洗漱完毕,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睡觉。
月光洒满院,照向窗台上的玉盒,更显得玉盒分外得白。
而几乎与此同时,在一个漆黑得没有一点亮光的地方,挤满粉色肉壁的某个褶皱,突然张开,露出里面的络腮胡子。
他蓬乱的头发下,双目圆睁,看着犹如地狱般的黑暗,目光之中充满了仇恨。
他紧闭着双口,向下狠狠一咬!
嘴角之中,登时溢出鲜血。
然而他的脸上,却现出残酷的笑。
随即他的整个人,又被厚厚的肉壁挤压住,彻底淹没。
等下一瞬,肉壁张开后,他再度出现时——
他张开嘴,“噗”的一声吐了出来。
满嘴的鲜血连带着大堆碎肉。
鲜血和碎肉被喷到半空时,突然炸开,形成一片浓密的血污。
虽然看不到——眼前这片血雾组成的云,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随着他再度被厚厚的肉壁淹没,距离他不远的某处,突然响起一声尖利得、恐惧到极点的叫声。
也不知是谁在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