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荻扑在紫云师太孙在云的尸体上放声痛哭,不禁想起自己苦命的往事。
她自幼失怙,孤苦伶仃在江湖中漂泊了那么多年。
被授业恩师吕翠喜从街上捡回了戏班子,还视如己出,教会了她各种唱曲儿功夫。
可以说,唱曲儿师傅吕翠喜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亲人。
眼前已经芳魂西游的孙在云,是自己的第二个亲人。
自从拜孙在云为师后,洛玉荻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人一旦有了信仰和目标,每一天都充满了干劲和盼头。
她加入青莲教后,懂得了很多扶危济困的大道理,有了弱肩担道义的责任感。
为师父反清复明、替天行道的伟大事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贡献自己一份绵薄之力,成了她心中的理想,也是她复仇计划的一部分内容。
所以,她以唱曲儿为掩护,周旋于京城三教九流之中,着实为青莲教立下不少大大小小的功劳呢。
现如今,自己这位人生目标上的领路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也不能为自己讲述做人做事的道理
她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陪着洛玉荻跪在一旁的刘在松初出茅庐,涉世未深。
一会儿看看不远处血肉模糊的师哥王在礼,一会儿又看看哭成了泪人一样的洛玉荻,茫然无措。
很长时间,洞中回荡着洛玉荻悲痛欲绝的哭声。
“师姐,还是不要再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哭死过去,师叔她也无法还阳了。当务之急,还是抓紧处理一下师叔她老人家的后事要紧。”
苦苦思索后,刘在松开始劝说洛玉荻。
“嗯,师弟你说的对。你看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洛玉荻抬起哭红的双眼,噙着眼泪说道。
“你看这样行吗?这吕祖祠也不是久留之地。待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安全。我想,朝廷和李卫他们会很快派人追踪到这里的。为今之计,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抓紧带走师叔的尸体,运到青城山安葬了。”
突然的变故,逼着刘在松迅速成长。
不成长也不行啊,人的潜能都是逼出来的。
“行,那咱们抓紧时间走。我去外边雇辆马车,咱乔装打扮后一路向南走。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回来。你一个人待在洞里不害怕吧?”
刘在松心地善良,想事情也很细致,知道一个女儿家独自留在有两具尸体的张仙洞内会害怕。
“没事,你去吧,我不怕。师父就像我的娘亲,我一点不害怕;那个王在礼就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上前再给他补上几刀,更不怕他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洛玉荻心里还是发憷的,自己给自己壮着胆子。
“那行,师姐,我现在就出去办事。你把那个锦盒收好,这可是师父、师叔拿命换来的宝贝,咱必须妥善保管起来,不能落入歹人之手。”
刘在松说着,站起身去拿落在王在礼尸体不远处的《千叟盛宴图》锦盒。
他拿到锦盒,感到手上有千斤之重,心中也是沉甸甸的。
这不仅仅是一幅画了,承载的东西太多太多。
朝廷把它当成国运的象征和载体,会千方百计抢回这幅画。
江湖中人都在找这幅画,因为它可以给拥有者带来地位和权力。
一定要好好保护这幅画,在关键时刻发挥它凝聚人心、推动大业的作用。
刘在松心里暗想,两手捧着锦盒交给洛玉荻。
洛玉荻擦拭掉眼泪,也站了起来,十分庄重地接过锦盒,重重地点点头,意思是刘在松放心办事去,自己一定能不辱使命,看好这个锦盒。
刘在松不再说话,转身向洞外走去。
洛玉荻开始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子,小心翼翼为师父擦拭着身上的血污,整理着因打斗而凌乱的衣饰。
她想让师父美美地走向另一个世界,师父也是女人,平日里也很爱美。
说起来,师父年轻时,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从邯郸通往山西阳泉娘子关的山道上,一个年轻人赶着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疾行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
山道的颠簸,让马车厢时不时会跳离地面。
“师姐,你身体还吃得消吗?师父的棺木没有松动掉落的迹象吧?”
刘在松关切地问车内的洛玉荻。
“我的身体受的住,师父的棺木被绳子固定的很结实,你放心赶路就是。”
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洛玉荻也是急剧成熟老练起来,身上原有的吃苦耐劳本性也开始体现出来。
就想着赶紧把师父的遗体顺顺利利运到青城山,这样师父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自己这个做徒弟的,也算尽了孝道,心中好受一些。
从阳泉一出娘子关,很快就可以过黄河了。
两人晓行夜不宿,也不敢住店,只是在路上买些干粮充饥,没日没夜地赶到了汉江边的襄阳城。
弃车换船后,比之前几天的日夜赶路稍微放松了,他们雇了一条快船,沿着汉江进入长江,直奔青城山。
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们不知道,要不是乾隆皇帝帮了他们大忙,说破天也不会那么顺利的。
乾隆皇帝及时撤换了负责此案的李卫,让他在家闭门颐养,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没有了兢兢业业的李卫,继任者是崇尚空谈、干劲不足的尹继善,当然缉拿和破案的力度就大不如前了。
当然,对于刘在松和洛玉荻,他们是无从知晓为何会一路绿灯就能赶到青城山的。
此时的京城内,也是风声鹤唳。
有人说,看到李卫已经下入诏狱了。
也有人说,李卫被乾隆赐死在家里,鹤顶红、三尺白绫、匕首三选其一。
最后,李卫选择了鹤顶红,合着宫廷美酒,在醉乡中结束了传奇一生。
实际上,李卫确实离死神不远了。
不过,不是诏狱,也不是赐死,而是疾病,突发的恶疾。
那天,他的新夫人翠玉一早醒来就发现不对劲,李卫脸色晦暗,眼圈乌黑,好像中毒了一样。
“老爷,你没事吧?你这脸色太难看了,要不要赶紧请个好郎中,给你把把脉?”
翠玉刚刚晋升为正式的一家之主,成了新的大夫人,也算圆了李卫原配、前任大夫人的遗愿。
翠玉知道,李卫也觉得这么多年,没有给她名正言顺的地位,心中很是遗憾。
所以,知书达理的她从来不急不催,反而让李卫觉得如坐针毡。
前几日,李卫将阖府上下的丫鬟仆妇召集到正堂中,当众宣布以后这家里的主母就是翠玉。
人们在心中早已经把翠玉当成了一家之主,平日里受她的照顾恩惠颇多,所以人人喜上眉梢,把翠玉的好归宿也当成自己的喜事似的。
“夫人,就是要委屈你一段时间。现如今,皇上因为《千叟盛宴图》的事情,正生我的气呢。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向皇上奏请你为一品诰命的封赏。还要等一些时日,等局面有了好转,我一定为你请封一品诰命夫人。”
看着已经散去的下人,李卫不无遗憾地对文文静静端坐在自己右手太师椅上的翠玉说。
“不急,不急,老爷。这件事情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咱们就顺其自然吧,今天成了阖府的主母,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再没有其他的奢望。”
通情达理从来就是翠玉的强项,也是李卫十分珍爱她的原因。
“好吧,夫人,我这几日感到身体好像比前些日子好多了,真是让人高兴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卫看着自己的家务事处理的利落,心中也很痛快。
“是啊,老爷,我看着你这身子骨好像比前几日好了不少,精神头也足了不少。”
翠玉的鼓励,让李卫感到顿时年轻了好几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着夫人的纤纤玉手。
“老爷,下人们还没走远,别让他们看见,怪丢人的。”
翠玉的脸涨得通红,想挣脱李卫虽然干枯但是却十分有力的老手,又于心不忍。
这才是几天前的事呢,可今天李卫怎么一下子就委顿下来了呢?
翠玉既紧张,又不安,有点六神无主。
“这样吧,你扶我到书房,我要给圣上写一份折子,把接下来缉盗破案的思路都呈上去。”
感到时日无多的李卫,顿时有回光返照的力气了。
知道拗不过李卫,翠玉只得扶着李卫艰难地向书房走去。
铺好了纸,研好了墨,李卫拿起翠玉递过来的汝阳刘狼毫笔,挥挥洒洒写了起来。
不一会,文思如泉涌的李卫写下了洋洋洒洒的千言奏折,详述了自己对当下大清帝国治安形势的认识,提出了缉盗破案的思路,尤其是如何侦破《千叟盛宴图》一案,李卫拿出了专章细细书写了出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汝阳刘狼毫笔从李卫无力的手掌中掉落在地上,把在一旁服侍的翠玉吓了一跳。
“老爷,你没事吧?”眼见着李卫开始往下倒,翠玉赶紧抱住了他。
“咱们下辈子还做夫妻,这辈子相见恨晚,可惜缘尽于此了。”
李卫声若游丝的说道,把翠玉的伤心难过一并勾了出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翠玉的眼眶中滚下,落在了瘫倒在翠玉怀中的李卫脸庞上。
“老爷,你不要扔下我和这个家不管啊,我不能没有你。”
任凭翠玉千呼万唤,李卫也不会再睁开眼了,他已经追随他的伯乐雍正皇帝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