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是个天,风云变化无常。
晏殊不当宰相了,跑去颍州(今安徽阜阳)当知州了。杜衍呢,接替晏殊当了宰相。这一变动可不得了,那些守旧势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个个都跳了起来。说他们是守旧派也好,保守派也罢,其实就是一群既得利益者。庆历新政以来,任子荫补这些统统都没了,磨勘法变严了,按察制度也确立了。
这一下,可把那些朝廷权贵的既得利益给损害得不轻呢!
没办法啊,在大宋朝廷里,每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要是哪天没动静了,那才让人摸不着头脑呢。这不,守旧派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拿苏舜钦开刀,向新政派反攻倒算。
苏舜钦除了是新政派的苏舜钦之外,还是杜衍的女婿,又是范仲淹推荐入朝做官。在政治对手们看来,这就有点意思了。
谁能想到,苏舜钦竟因为一场酒事而跌落政坛,最终抑郁而死。
然而这是一场盛大的酒事。
苏舜钦负责进奏院的工作,按照京城的老规矩,办起了赛神会。这赛神会可是个有趣的民俗活动,每年春秋两季,大家就会敲锣打鼓,用杂戏把神灵从神庙里请出来,让他们在大街小巷里溜达溜达,给大家带来好运。
今年进奏院的赛神会也和往常一样,把卖废纸的钱拿来办酒宴。不过这钱有点不够啊,于是每个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凑了一万钱。宴会上还有官伎来唱歌跳舞,大家和歌伎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好不快活!
酒酣耳热,大约为吸引其中一歌伎的注意,集贤校理王益柔在酒席上乘兴赋诗,谑作《傲歌》,赋比兴齐全。
其中有这么两句:
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
“喔,哈哈哈!”众人捧腹。
这种拿周公、孔子打趣逗乐的事,其实在民间司空见惯,就是图个乐呵,赛神会一结束,就没人当回事了。而且当时那么乱哄哄的,谁会在意几句诗啊。可谁知道,这一次竟然闹出鬼来了。
御史中丞王拱辰派了下人紧盯赛神会的每个细节,伺机捕捉可能出现的漏洞,王益柔这两句诗就被当场记录下来了。
竟敢在首善之区明目张胆毁谤圣贤,而且其中有轻慢当今皇上的寓意,这还了得。既然王益柔是范仲淹举荐的,在水洛城事件上又和欧阳修一个鼻孔出气,那么这笔账就得好好算一算了。
王拱辰指使鱼周询、刘文瑜罗列罪名,上章弹劾苏舜钦等人,于是他这边登高一呼,一切仇视庆历新政的守旧大臣随之摇旗呐喊,群起而攻。
按照常理而论,王拱辰和夏竦之间应该也是死对头才对。毕竟他们在政治主张方面,至少也会对苏舜钦表示同情。然而,值得一提的是,王拱辰曾经深受吕夷简的青睐,这与吕夷简和欧阳修之间那种紧张的关系截然不同。正因为如此,他选择与自己的连襟欧阳修所处的小圈子保持一定的距离。
于是一场大清洗的序幕就此拉开。苏舜钦、刘巽以“监主自盗”定罪,受到革职除名,永不叙用的处分,王益柔、章岷、王洙、吕溱、刁约、宋敏求等十余人统统受到贬黜。
至此,新政派几乎给一网打尽。
见大势已去,苏舜钦写信给欧阳修,申辩自己蒙受的冤屈,言辞极为愤激,自云:遭此构陷,累及他人,故愤懑之气不能自平。
身在河北路的欧阳修读到这封信,不胜愤慨,也不胜唏嘘,在信后连写两行批语:子美可哀,吾恨不能为之言!
是的,欧阳修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
欧阳修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现在的能力和处境,那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自从他辞掉谏官这个差事,就已经是个局外人了。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期,他可不敢多嘴多舌议论朝政。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们被冤枉,自己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而让欧阳修不敢直言进谏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仁宗皇帝之前已经下了诏书,狠狠地骂了那些在朝廷里拉帮结派、互相攻击的大臣。这诏书就跟紧箍咒一样,把欧阳修的嘴给封住了,让他不能随便开口。
庆历新政派的种种行为,被说成是拉帮结派、沽名钓誉,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言论和行为。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欧阳修去年写的《朋党论》。守旧派的反击意见以诏书的形式发布出来,让欧阳修更加有苦说不出。
这诏书的内容一看就是出自守旧派之手,如今成了仁宗的口谕。欧阳修特别伤心的是,就算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仁宗也应该能分辨是非吧。可惜啊,他看到的仁宗总是分不清忠良,被身边的权臣所左右,好像自己都没什么主意。想到这一层,欧阳修觉得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这时,知潞州(今山西长治)的尹洙上疏为欧阳修鸣冤。
尹洙把欧阳修比作唐代魏征,希望宋仁宗像唐太宗那样,优容并款待谏臣,他公然声称自己与欧阳修同是志同道合的“朋党”,如果要处罚欧阳修,那么自己甘愿共同受罚。宋仁宗听后,龙颜大怒,急召尹洙进京,朝堂之上,让他当着众大臣的面作出选择,要么收回自己袒护欧阳修的话,要么革职查办。
尹洙说:“陛下,臣不惜身死,敢进一言。依臣愚见,欧阳修并不是一个有野心之人,他只是想尽一谏官之职,知无不言,以使我大宋国富民强,政治清廉。如果身为谏官而一味粉饰太平,岂不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这尹洙竟敢当着众大臣的面如此放肆,支持与反对他的,都不禁为之捏了一把汗,不知仁宗会如何处置他。但仁宗毕竟想要一个仁慈的名声,便强压怒火,看向尹洙说道:“你真以为朕不会动你吗?”
尹洙毫不退缩,以头叩地,答道:“微臣只是说出心中所想,望陛下三思。”
此时,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众大臣皆低头不语,谁也不敢轻易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