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王钦若是亳州判官监仓,他的任务就是负责管理粮食的周转工作。
然而,天空持续降雨,阴沉沉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这给百姓们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他们从遥远的地方赶来交租,但由于路途遥远,谷物在运输途中被雨水淋湿,变得湿漉漉的,倘若耽搁时间过久,这些粮食可能就要发霉了。
仓司却毫不留情地拒绝接收这些潮湿的谷物。而与此同时,仓库中的粮食储备也即将告罄,如果不能及时补充仓储,俸禄发不出,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这样的双重困境,王钦若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他果断地向太宗请示:不如让百姓们将谷物直接送往官仓,并且不再限制生产的年份。对于官府所需的粮食,可以先行支取这一批受潮谷物,如此就能够避免损失。
太宗对此大为赞赏。他立刻颁下圣谕,按照王钦若的方案办理,这也算是对王钦若的褒奖和肯定。
小试牛刀,无关品行,但显示了王钦若的果敢与精明。
在处理皇太子赵恒蠲免田租一案时,太宗动了点心思,为了表明此事的公正性,专门成立了三个调查小组,一组赴开封府,另外两组则分赴随机抽检的另外两个州府,任务都是了解当地的粮食收成情况,他要根据这个调查结果来判断太子是否在此事上作了妖。
开封府小组成员中就有王钦若。
历史就这样为王钦若创造了一个与未来的天子邂逅的机遇。
敢于决断、趋利避害是王钦若与生俱来的赌徒性格,就像当年对那些眼光围着自己转的俊俏乡妹那样,他事先已经看到了调查的结论。
调查结束,王钦若向太宗汇报说:“天旱歉收属实,开封的做法是减免七分田租,恐怕不够,臣敢乞求减免全部,以示皇恩浩荡。”
与此同时,派往其他州调查的大员反馈回来的讯息是不应该减免赋税,非但如此,已经减免的,还应该悉数追还。
王钦若的建议比起皇太子的做法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众僚皆为他捏了一把汗。
一个人在政治上能有多大成功,受制于多方面的因素,除了要有必须的见识,有时可能真的还要有一点赌徒心理,这在仕途的起步阶段尤其重要,因为政治有时就像赌博,并不需要更多诠释。
王钦若铁了心要为自己的未来赌一把。
在别人都以为顺从太宗之意,不顾事实说各县放税过多,并追收所放税物时,王钦若潜意识里已经撇开暮年的太宗,把宝押在未来天子赵恒身上了。
这就是一个政治家的眼光与冒险精神。
事实证明王钦若的赌注下对了。
太宗仔细查看了王钦若提供的调查报告,认为有理有据,进而相信皇太子在本案中并没有造次之举,他只是在做一个太子该做之事,日后把皇位交给皇太子是正确的,因为这天下总要一代代往下传。
即位后的真宗赵恒,在同大臣回顾蠲免田租案时,谈到了因王钦若的挺身而出而有惊无险的心境以及对王钦若的印象。
赵恒感慨道:“在这个时候,朕自己也感到害怕啊。而王钦若不过是一个基层官员罢了,但他却敢于为老百姓伸张正义,这就是做大臣应有的气节呀!”
由于感恩于王钦若,后来成为真宗的赵恒特别施恩会见了王钦若,王钦若那颗醒目的肉瘤让他感到愕然,但如果没有这个标记,则很难把这个人从众人之中辨识出来。
他不自觉地咕哝了一个音节出来,其实就是一个字:“瘿”。
这个声音别人可能没有在意,但是王钦若听到了,他听到了真宗的这个发音,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了一下后脖颈的肉瘤,内中窃喜,因为这意味着皇上已经记住他了呢。
“瘿”已经成了他的标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看来这颗“瘿”是父母对他的祝福啊。
初登大位的真宗急于树立威望,赢得人心。由于王钦若在这件事上显示出的才干,同时也为了感谢王钦若护驾有功,真宗至道三年(997)三月即位,十一月就任命王钦若为太常丞、判三司都催欠司,王钦若由此成了朝廷大员。
为了讨真宗欢心,判三司都催欠司王钦若又如法炮制,以纾解民瘼为名蠲免了自五代以来各地拖欠的赋税。
真宗看到王钦若呈上的陈税的巨大数额,不禁大吃一惊:“如此严重的民瘼,难道先帝一点也不知道么?”
王钦若说:“回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先帝当然是知道的,大概是有意留给陛下收天下心之用的吧。”
真宗听后龙颜大悦:“爱卿所言极是!既然如此,朕便依爱卿之言,将这些赋税全部蠲免,让利于百姓。”
真宗颁布诏书,通告全国,宣布将五代以来拖欠的赋税一律免除。
天下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真宗的威望日隆。
而王钦若因此得到了真宗的赏识,成为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其实,蠲免天下逃赋的主意并不是王钦若最先提出来的,而是道州判官欧阳观。
没错儿,是本小说的主人公欧阳修之父欧阳观。
原来,王钦若既为三司属,已经成为朝廷重臣,道州(今湖南道县)判官欧阳观投书建言免除陈旧田赋。理由是自五代迄今,天下逃赋之事一直没有处理完毕,新赋旧税一起算,百姓哪能撑得住?
王钦若首先觉得这个欧阳观以一州判官之卑微居然敢言天下事,为民请命精神自可嘉,而经验实在不足。
因为蠲免天下租赋,妥妥是一件天大的事体,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判官所宜置喙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做什么官!于是心中对之颇为不屑。
便简单回了几行字的信,大意是说:你的建言信已经收讫,本官会认真研究,望立足本职工作,祝你好运。
转念一想,虽然这不是欧阳观这种级别的官员所应该操心的事,但不失为他自己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由他来建言新皇帝,新皇帝若不予采纳也没有多大关系,大不了束之高阁罢了,不会有任何罪状,因为他已经具有向新皇帝建言的资质了。
再说了,新皇帝即位之前已经蠲免过所辖十七个县百姓所欠的田租,已表明其对百姓有所体恤。
从另一方面说,若是他的建言被采纳,那意义则大不一般了,这等于昭告天下新皇帝是忧国忧民的主儿,而作为建言人的他,则是忧国忧民的忠臣啊。
因此王钦若连夜指挥属下加以整理、充实欧阳观的文书,翌日以自己的名义向真宗上表。
真宗看后并未当即表态,不过从他的神情看来,他对此是很感兴趣的,王钦若不禁心中暗喜。
当然他没有必要申明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欧阳观首先提出的。
但不管怎么说,在真宗那里,王钦若赢得了既上替君主着想下替百姓做主,又肯实干的好印象。
没过半年,王钦若的蠲免逃赋的请示就有了前面所提到的结果。
真宗对近臣说:“先帝尚健在的时候,就准备这样做了,朕只是继承先帝遗志罢了。”
真宗没有亏待王钦若,让学士院对其进行特试,这算是“特招”了。
真宗审阅过王钦若的试卷后,面带微笑,对学士院众臣说道:“朕觉得这个叫王钦若的人很不一般啊!他不仅在处理政务方面敏锐过人,而且文学才华也相当出众呢。如今西掖那边正缺少人手,我看可以特别任命他去任职。”
就这样,王钦若凭借着自己出色的随机应变才能和真宗皇帝的赏识,顺利地成为了右正言,并兼任知制诰一职。
实际上呢,皇帝也是人,只不过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留名青史。像真宗这样的仅凭宗法关系继大位而本身又没什么功德可言的皇帝,更急于建立事功。王钦若的上表正好迎合了真宗的心理,所以真宗很是受用。
而王钦若上表的另一面,无疑是在表白他作为判三司催欠司所做出的成绩,总之是互惠互利,王钦若甚至是超预期地达到了他的目的,这使他不由想起了当年祖父临终时所说的话。
成为知制诰,就意味着成为了代天子“制言”的近臣与顾问,同时也算进入了士大夫精英的圈子。
王钦若颇具争议的政治生涯,就此正式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