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周文回头,见是周蓉,“我为什么要答应他?”周蓉像看二百五似的看他,“知道一个工作指标有多珍贵吗?”
“知道啊。”
“那你为啥不答应他?”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告诉我,为啥自作主张拿我的东西送人?”
“那是……大常哥给我的。”周蓉转头看向大常,“大常哥,哦——”
那拉长的嗲声,乖巧的神情,纵使大常也经受不住,忙不迭的接连点头。
“是!是……是我让你拿的。”
周文无语,送了大常一个手势,表示友尽且鄙视,让他自己去体会。
“那技术呢?你怎么说?”
“你竟然还问?”
周蓉惊诧无比的看着周文,“现在是什么社会?人民当家做主!剥削阶级早就被埋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了,你竟然倒行逆施,妄图死灰复燃,坐在人民的肩膀之上作威作福,我是替天行道!”
“至于嘛!”
“只要是你,就至于。”
周蓉自觉打胜了一场战役,顿觉天都变得亮堂了一些,大为扬眉吐气。
“唉!算我流年不利,命犯女子。”
“别欺负我听不懂啊。”
“我怎么了?”
“你拐弯骂我是小人。”
“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敢做不敢当。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刚才你为啥不答应他?那个是酱油厂!”
周文疑惑道:“我刚不是给他讲了吗?你没听到?宁为直中取,不愿曲中求,他用酱油厂的工作指标换我做千工床,那不合适。他是酱油厂领导,千工床对酱油厂没有帮助,所以定是为私,以公权换私利,他愿做我却不愿为。”
周蓉撇撇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那样人,所以肯定另有目的。”
周文忽的记起书中曾经说过,周蓉冰雪聪明,天生就拥有类似“读心术”的那种本领,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
除非她自己愿意。
“好吧,告诉你也没啥,我不愿去酱油厂工作,哪怕他给我两个指标。”
“嗯,还算诚实。可是为啥呀?”
“那就是个人隐私方面的问题了,无关道德,无害社会,无可奉告。”
“你……冬梅姐,你听听,你听听,世上哪有这号人,从来没痛快的说过一句话,说一半留一半,存心气人嘛。”
郝冬梅像是有心事,有些心不在焉,见周蓉拉她才恍然,“啊你说啥?”
“你想啥呢?”周蓉问。
“没……没想啥。”郝冬梅有些小慌乱,“这儿人太多了,咱们去院里吧。”
“那行吧,我给你讲,这人太……”
周文看了眼郝冬梅,大约猜到了一些什么,“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已经认定的事,早一天晚一天又有甚的区别?决定人生走向的大事,一旦条件成熟就要早办,因为只有早办才能定向,只有定向了才有时间去做更多的事。”
郝冬梅脚步一顿,随即就加快了步子。
耿卫国背抄着手,走在上坎的街道上,心里着实有些憋气,他堂堂松花江酱油厂的一把手,用工作指标换一张床没换成不说,竟然还被一个大孩子说成是以权谋私,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走到一处街口,想都没想就拐了进去,到一个小院前,他伸脚踢开木门。
“哎哟老耿,谁惹你了这么大的火,我这可怜的门可经不住你踹几脚的,万一坏了你一推二六五,着急的最后可还是我……”
“少罗嗦。丫丫,去给爷爷倒杯水来。”耿卫国冲一乖巧的小女孩说道。
“好的,耿爷爷。”
小女孩转身跑进屋内,不一刻又跑了出来,捧个茶缸举过来,“耿爷爷……”
“哎哟,好丫丫!这个奖给你。”
耿卫国把捏在手里的纸翻花递过去,接过茶缸“咚咚”灌了两大口,随后才郁闷的说道:“街口碰到一奇怪的小子,在门口摆个摊子给孩子们送花,我在他摊位上发现个奇怪的物件……”
耿卫国刚一说完,正摆棋的另一位清瘦些的老爷子说道:“就这?”
“老韩你啥意思,这还不够吗?”
“你是动机不纯嘛。”
“我那还不是为了工厂?”
“可你没说不是?”
旁边一直笑呵呵的那位,似乎是这院子里的主人,“得,你俩咋又呛起来了?要我说老耿,你回头再找他一次不就成了嘛,话说清楚,他就理解了。”
老韩手捏棋子,推测道:“应是老耿那酱油厂工作不对那孩子胃口,拿木雕送孩子,卖纸花的钱转手又送给孩子……嗯,老耿,你说他那摊位已经摆了好多天了?”
“听旁边人说,小年前就开始了。”
“那得多少木雕啊!”老韩若有所思,“那东西可是费工得很。”
“后来不就换了这东西嘛。”耿卫国伸手指了指丫丫手里的纸翻花。
“丫丫,给爷爷看看。”老韩道。
“韩爷爷您小心些,可别弄坏了哦,除了这个,我就只有两个……”
老韩笑了,“你不是有两个了吗?”
“可那俩是我换的哦。”
老韩好奇,又追问了孩子几句,随后摆弄着纸翻花思索了一会,“挺有巧思的小玩意儿,老耿,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待价而沽,等着合意的工作上门。”
“合意的工作?”
耿卫国有些不解,“我那酱油厂在共乐区是比不过拖拉机厂,可比其它那是相当不错的了,他一农村小子,还挑个啥?”
“人家摆摊那是投石问路,你得能看懂他的意思,木雕、千工床……你还没看明白吗?”
“看明白啥了?”
老韩不再理他,转头问对手,“老张,这里是你的地头,附近有没有做木活的地方?”
“木活?”
此间主人想了想,“倒是有个加工板材的小厂,是省家具厂的配套。”
“那就没错了!”
老韩胸有成竹,“老耿,你找那加工厂要个指标试试,说不得就成了。”
“韩子奇,你疯了吧!”
耿卫国甚为不满,“我那酱油厂还比不过一个木板厂?”
“千金难买心头好嘛!”韩子奇一推棋盘,“不下了,我去瞧瞧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