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呀?”
“为啥?”
“听着有爷爷的味道。”
“呵呵,你别管是谁说的,代表我的意思,你婶子的意思就成。秉义,你说呢?”
周秉义仿佛千斤重担一朝卸下,从来没有过这么轻松,“也是我的意思。”
周秉昆忙举手,“俺也一样。”
周蓉这个——换个时代、换个家庭,就是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一辈子努力也得不到的白月光,就这么被她最亲爱的一家人给打包卖了。
少女还不知道这个。
此时此刻,周蓉正盘问面前受惊小兔子一般可怜而又乖巧的小长工。
郝冬梅并没有阻止,而是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在她看来,除了小姑娘脸上没有书卷气,美貌绝不逊于周蓉。
区别是,周蓉有张眉清目秀的脸,一双大眼睛总是那么的有神,目光总是那么的自信,给人一种意志坚定,难以驾驭的印象;而眼前的小姑娘有张蛾眉凤目的脸,像小人书《红梦楼》中的小女子,目光虽然恓惶,却也很是倔强。
她的这种样子,会让一切男人都忍不住惜香怜玉的,甚或女人也不例外。
“你家是太平胡同的?我听到了。”
“是,是……太平胡同的。”
“叫啥?”
“郑娟。”
“卖冰棍的郑大婶儿?”
“那是我妈。”
“哦,明白了,你为啥为他做这个?”
“我……我想要那个。”
周蓉扫了一眼摊位,立马就锁定了那个八音盒,“大常哥,我拿来看看。”
大常挥手,“随便看。”
周蓉随便摆弄了一下,立时有动听的音乐声音传出,小熊的手脚也不安分的乱动起来,她这时无比的肯定,放地上绝对能走能爬。
“是个不错的东西,放炕上会很好玩。”
郑娟紧张起来了,“我先定下的。”
“我又不跟你抢。”
说着,周蓉扔给郑娟,“送你了。”
“那不行!”郑娟态度无比坚定,“我不能白要,再说,再说也不是你的……”
“呵!”周蓉越发的感兴趣起来。
“知道我姓什么吗?”
“周蓉。”
郑娟嘟囔道,“光子片谁不知道。”
“呵呵,那你知道他姓什么吗?”
郑娟摇头,表示本姑娘不知。
“也姓周。”
周蓉强调道:“周蓉的周。”
“那我也不能白要。”
“就糊这纸?那得糊多少才够呀!”
“我差不多学会了,在家里也能做,白天做,晚上做,总有够的时候。”
“好吧,我小看你了。”
周蓉点点头,“那这样,这东西我做主了,你先拿回去玩,纸花你也慢慢做,这样总行了吧?”
“能行吗?”郑娟怀疑道。
“一定行!”周蓉拍胸脯。
“我索性再帮你一把吧。”
她想了想,“你妈卖冰棍,这大冷天的卖不多是吧?”
“还有糖葫芦……”郑娟小声补充。
“嗯,一根也挣不下几分钱……以后再添一样东西吧,卖这种纸花。”
郑娟眼里亮了亮,“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你看他都是白送。”
“就是送的多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
周蓉胸有成竹,“送的多才卖的多,再说我都看了,他送的这些都是能变三种,最多五种花样的,以我对他的了解,肯定有更多花样儿的没拿出来,你卖那种多花样儿的,不怕没人买。”
大常忍不住惊奇的看了周蓉一眼,这位还真是了解那个家伙,说的太对了,他就亲眼见过一种十八种花样的。
而且据周文讲,最多的那种可以变足足七十二种花样儿。
“那种我又不会。”郑娟撇撇嘴。
“包在我身上。”周蓉又拍拍胸脯。
“你为啥要帮我?”
“雇佣长工,这是剥削!”周蓉恶狠狠地挥舞拳头,“打倒一切剥削阶级!”
又被戴了一顶剥削帽子的某人正在讨价还价。当任务无可推卸的时候,尽力争取条件是符合逻辑的最优策略。
“叔,事情是这样的啊,没有任何工作是脱离领导支持能完成的,您是建筑工人,这点您应该深有体会。”
“我一般都是自己干。”
周文愕然,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不过,你也可以先说一说。”
周文举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工人阶级果然不愧是领导阶级,惹不起!
“爱情是自由的,你得允许周蓉自主的决定自己的爱情。”
周志刚立马警惕起来。
“你啥意思?”
“您别紧张呀,我的意思是说:我周文的爱人得心甘情愿的真心喜欢我,不能有丝毫的勉强,强扭的瓜不甜。”
周文这个其实仍是缓兵计。
他断定,周蓉和他的爱情观、婚姻观根本不可能调和一致,如此,他就又是自由的了,爷爷也没办法。
你亲孙女不喜欢我,我能咋办?
“你想撮合蓉蓉和那个诗人?”
“不可能!”周文猛摇头,“他这辈子都没机会,我保证。”
周志刚神色缓了下来,燃起一支烟,开始行使长辈职责谆谆教导。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过了就是自傲了,这天下有多少人是先结婚后恋爱的,就拿我和你婶子来说吧……”
“死老头子,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啥!”李素华严重不满。
周志刚见好就收,“总之,感情是可以改变的,你得给他机会。”
“就是嘛,你得给她机会。”
周文随声附和。
“那就这样说。”
周志刚点头,算是应下了周文的要求,不过,他又看向大儿子,“秉义,你妈说,趁这两年有时间,你和冬梅是不是把事情办了,她现在正在艰难时候,作为男人,你得勇敢的站出来……”
嘿!这老爷子……
周文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位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的看法,瞧这思想工作做的,不嫌山不露水,把大儿子结婚这件事上升到了无可辩驳的绝对高度。
“爸,冬梅的家庭状况你也清楚……”
“正因为清楚,才要你做出实际的支持,你爸我这个‘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的名头,你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旁边的周秉昆顿时对父亲钦敬有加,觉得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无限的高大起来。
多么牛逼的一句话呀!像有光。
周秉义还能说啥?
“那,我找时间跟冬梅商量商量。”
周志刚再逼一步,“要快!你爸我下次探亲,时间可又在两年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