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碎石峰上,黑衣剑客与白衣剑客相对而立,威势滔天。
白衣剑客正是那日落单的女侠,姓顾名蔷字轻衣。据说是出生前找神婆算过是个男孩儿,家里给起名叫顾强,谁知出生是个女孩儿,家里连名字都懒得起,所幸就还叫顾强。后来他自己给改了字。
这位顾剑仙也是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剑修,断山截江顾白衣。号称轻剑压五岳,白衣胜白衣。也不知哪个缺德的给想的这么个称号,诚心将她与那剑甲白染玉的一袭白衣放在一起做比较。她顾蔷白衣便是白衣,旁人如何,与她无干。她顾蔷出剑便是出剑,剑甲是谁,与她无干。
公羊叔依旧是老套路。以势压人,叫人生不出抵抗的心思。然而这回却是要失望了。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今日便要叫天下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断山截江。
一剑扫出,如惊龙破龙,携风裹雷滚向公羊叔。这一剑,若是全力对这脚下的碎石峰,怕不是真要削去山头。连远远观战的王枪甲都忍不住赞叹。疑心这姑娘是不是选错路了,该来跟自己对拼争夺这枪甲的名头才对。
公羊叔对阵顾轻衣,早没了先前的从容淡定,长剑出鞘,以力对力,以势敌势。倒退飞出十余丈才稳住身形。才出一招,便已落了下风。
公羊叔不退反进,比斗至今,终于主动攻取,迅猛如奔雷,直刺顾轻衣身前。顾轻衣抬剑再劈,企图将公羊叔逼退。但公羊叔并未露怯,逆势而上,拼着再添新伤,杀到顾轻衣身前,短兵相接,长剑对轻剑,黑衣对白衣。
远远观瞧的黑羽忽然开口,对身边的师傅说:“下一回我上场吧。”
黑羽心知自己如今修为尚浅,还没有资格与那些前辈同台竞技,但四年之后,她便要拔剑问白衣。
玉如意点点头,没有说话。心中颇为感慨,还有几分落寞。如今的天下,剑道一途,有谢正、有眼前的这一对儿白衣黑衣,还有那高坐剑甲之位的君子剑。他连前五的位子都十分勉强了。只希望自己的二徒弟能够一鸣惊人,到时雏凤清于老凤音,自己脸上也有光。
说话间,山峰之上气势已然到了巅峰。剑修,不出则已,一出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最是讲究兵贵神速。山峰之上,就快要分出胜负了。
顾轻衣蓄足了气势:“这一剑,你若是还不想伤我,就只有等死。”
半是提醒,半是攻心。
公羊叔无动于衷,没说话。没反驳也没同意。这样水平的剑修,怎么可能被人三言两语撩拨了心境道法。除非是某个被卜圣评价为欺世盗名的老头子,才有可能做到。
顾轻衣率先出剑,剑出隐隐有龙吟凤鸣之声,这跟先前被心魔魇住了心智拿妖兽冤魂炼剑的那位可不一样,这可是顾剑仙自个儿实打实的修为演化。
一时间山峰之上光芒大盛,太一境之下的人根本看不清那一剑真正的风采。待到光芒收敛,众人重复清明时,才看见,一袭白衣挺立山头,一袭黑衣单膝跪地,艰难地支撑身躯。
医圣人急忙飞身上前,检查两人伤势。所幸公羊叔伤势不重,也未曾伤及根本,安心修养个一旬时日也就好了。只是那一袭白衣,气势大衰,意如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多谢姑娘。”
公羊叔向顾轻衣行了个礼,方才若不是她有意放过,自己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顾轻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阖了一下那双并未因为染血而减去半点风华的眼睛,权当回应了。
轻剑压五岳,白衣胜黑衣。
飞天剑派的阵营之中,郑岁修为低,离得远,自然也看不清那光芒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剑又有什么玄机,又为何胜者生机大损,败者几无大害。只看见那一袭白衣已经有些破烂,挺立山头,绝世无双。
这一刻他也有些明白四年前那所谓十七甲衬一袭白衣是什么意思,才明白那叫天下白布都贵一分是个什么风姿。若是这神仙一样的姐姐坐了剑甲之位,想来只会比四年前更加传奇风流。
师傅,大师兄,我好像又恋爱了。
“师傅,这位顾剑仙芳龄几何?可有家室啊?”
“滚蛋!”
长得丑你想得挺美啊?这样的人物你也敢肖想?死的时候离咱们宗门远一点,我怕顾剑仙会迁怒你师傅我这把老骨头。
所以,当中午吃饭时飞天剑派的老宗主发现自己的宝贝徒弟和自己珍藏的宝贝丹药一齐消失了的时候,只觉得血压突突直冲脑门。完了!这孽徒真要死外边了!
午饭时候,顾轻衣下榻之处,新换了一身干净白衣的顾轻衣盘膝坐在床上,静养伤势。却觉察到有一个神头鬼脑的小家伙在自己院门前鬼鬼祟祟,徘徊踱步。
“有事?”
不知何时出现在郑岁身后的顾轻衣给郑岁吓了一跳。
“哇!剑仙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找我?”
顾轻衣话很少,没有多余的招呼。
“啊,是、是。剑仙姐姐,我看你受伤了,给你拿了些丹药,优势是对咱们剑修大有好处的。”
顾轻衣点点头,没有拒绝,她一介散修,没有什么积蓄,眼前这些丹药对她还是挺重要的。
“要我做什么?”
“啊?不,不!这些药,是我送给剑仙姐姐的。不要钱的。”
顾轻衣摇摇头:“无功不受禄。那我不能要。”
“哎!”
郑岁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找不见剑仙姐姐的身影了。
郑岁真想给自己两巴掌,郑岁呀郑岁,你真是个笨蛋!怎么不说有事相求,再随便编个借口,比如要剑仙姐姐为自己指点剑道,岂不是名正言顺!
“剑仙姐姐!有求,有求!我想请剑仙姐姐指点剑术!”
顾轻衣没听他瞎扯。能随手拿出这些上好丹药的人,能请不到名师?
反正自己身上要紧的伤都托医圣治好了大半,还有经脉气血的损伤,慢慢温养个一年半载也就差不多了。不会伤及根本。
“谁!哎呦,师傅你打我干什么?”
头上骤然挨了一下的郑岁急忙转头,却看见自家师傅气得须发乱飘,一把提溜起自己这个破徒弟就要走。
这个混账徒弟,老夫迟早要让这个破徒弟害死!跑来给顾轻衣献殷勤,你不怕死我可怕!别给我惹麻烦!
飞天剑派的老宗主清咳一声,从徒弟身上抢回那些丹药,放在顾轻衣院门前,态度很是温和:“顾剑仙有伤在身,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这些丹药,明日也好与剑甲一战。”
院门大开,顾轻衣现身。对待郑岁她可以随意,对待这位一宗之主,还是要讲些基本礼节的。
“多谢老先生好意。不过还请老先生收回吧,我不能要。”
“顾剑仙客气了。不过是我这逆徒不懂事,冲撞了顾剑仙姐姐,这就算是在下为孽徒的赔罪了。”
嚯!谁家好人家为这事儿拿出这么大手笔赔罪啊?
顾轻衣还是摇头,她不能白拿人好处:“没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老先生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嘿!这送礼真是门艺术活儿,一般人他还真没辙。老宗主见没法拉近关系,也不强求。拱手告辞。毕竟摊上这么个孽徒,不招人恨就烧高香了。
顾轻衣随手就要带上门,却见有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也往自己这儿来,而这两位,可就不是想不见就不见的。
周宇带着朱旭来到顾轻衣门前,恭敬行礼:“楚国北都司周宇,请见顾轻衣顾剑仙。”
“朝议大夫朱旭,请见顾剑仙。”
能不能别惦记你那点破官职了!
这俩人,顾轻衣不想见。
顾轻衣原是鲁国人,早在楚国立国之前就离了国境,凭着一身本领,四海为家,也算是半个楚国人。最近楚国官家对楚国江湖下手的事儿,他自然听说了。她不愿跟官家往来。
周宇字斟句酌:“我二人奉师傅兵甲之命,为顾剑仙送些丹药。”
“替我转告兵甲,多谢他的好意。只是我不能收,你们请回吧。”
“还请顾剑仙千万不要推辞。我师傅说,帮顾剑仙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行,咱开诚布公地谈条件吧,别整着虚头巴脑的东西。
“师傅说,顾剑仙风姿卓绝,请顾剑仙务必养好伤,明日与白剑神全力斗上一场,能见证顾剑仙与白剑神比斗,也算值了这些丹药。”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老实?说好的开诚布公怎么还这么虚与委蛇?
顾轻衣压根不想跟她扯东扯西:“你师傅身为楚国王爷,如此任性大方真是好大的手笔。”
小姑娘,别想把我往朝堂上牵连!
“我师傅身为兵甲,自然想对未来的剑甲打好关系。”
跟朝堂半点关系没有,信我!
朱旭往前进了半步:“顾前辈,晚辈听说过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问题,还请前辈为晚辈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