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瞧不着小殿下,坐在宴会人群中的朱旭,兴致不高。
昨儿下午一下午功夫,他陪同彦哥哥去京城的一处斗场斗了几局。彦哥哥对上二阶的守门人,没费太大功夫,而他斗了两场都不曾取胜。这会儿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等明日再去斗一场。既然王爷说他能跻身二阶,那他可不能叫自家阿爹打了嘴。
太子彦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发呆的模样发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着,没有机会见一见小殿下。还有就是昨儿二阶的比斗没能赢过。”
“今天母后那边也办了宴会,这会儿估计不方便带你去。等明日再去看吧,晚一天也没有什么。至于那二阶的比斗,既然王爷说你能赢,你就只管上就是了。”
行吧,今天是见不着小殿下的了,明儿再说吧。
宴会一直到夜幕四合也没有结束,一直到月上中天,寻常百官才散去,而王府朱家、骠骑将军周家、宰辅张家还未离去。
不过这三家中,周家算不上一家,不过是周次凤一人而已。她也就只有尚且还在北境拼杀的义女周宇这么一个家人而已。
朱旭百般无聊,陪坐着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却没注意皇帝陛下已然离了坐,已经来到了朱旭桌前。
“陛下?”
朱旭猛然惊醒,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九五之尊,开口询问。
“想什么呢?”
“想那位小殿下是什么模样,今天没能见着,明儿一定要去看看。”
这人是真实在,有什么说什么。
“你呀,跟我们这些人坐在一块儿,你是一点兴致也没有。”
张相插言:“陛下,叫这些孩子们在这儿陪咱们聊天儿也聊不到一块去,不如叫他们自己玩去。”
楚皇点头:“也好。太子,你带他们几个去偏殿说话去吧。”
钟离彦依言带着朱旭与张归辞了大殿,另找一处地方聊天。
三人一块儿坐着,自在了许多。张归率先开口:“殿下还不曾配玉?”
一般皇家大族,男儿过了十五岁,也该配玉了。
“还没呢。”
太子生辰在六月初一,是个有福气的,将将躲过了恶月。离十五岁,还有将近半年呢。
张归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儿玉来,温润细腻,通透有灵,单用眼睛看,就是一块很讨人喜欢的白玉。
“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妨收下,权当个小玩意儿。等过了生辰,陛下必然赐下更好的,到时再换下不迟。”
太子并没有推脱,伸手接下了这块玉配:“那就多谢张兄了。”
朱旭玩笑:“张兄,怎么没有我的那份?”
张归没惯着他:“你离十五岁还早着呢,可得一年多时候,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敷衍你。”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一直等到二更鼓响过,朱旭与张归才叫各自家里大人领回家。
回家路上只有王爷与朱旭两人,皇后那边散场可早,王妃与朱雪瑶早都到家了。
“阿爹,怎么了?”
朱旭瞧着自家阿爹,王爷的神色与平常并无两样。朱旭只直觉阿爹好像有些不一样,比以往更沉闷了些。
“要打仗了。”
“阿爹要去?”
“嗯。北境局势又紧张了,恐怕我不去不行了。”
“那京城这边儿怎么办?”
“周将军留在京城,有她在,我也能放心。”
“这一回,要打得厉害了?”
“有可能。等到了北境再看,能不打当然最好。”
楚国立国尚且不足十个整年,底蕴太差,虽然军队战力不低,但要是来个十几万精锐尽出,百万大军拼杀对峙两三年,那可就要给楚国拖垮了。
“什么时候走?”
“快的话就这半个月了,慢的话恐怕也赶不上你过生日了。”
朱旭没想到自家阿爹这时候居然有心思想着自己的生辰,有点不好意思。
“过生日不要紧的。”
“嗯。”王爷便按下了这个话题,“我去了看看,叫小宇回来。”
朱旭摇头:“师姐不会回来的。就是你给她绑回来她也会再赶回去。”
王爷沉默不语。对他来说,周家的那丫头跟自家儿子一样,都是小孩子,他不想把小孩子搅进来。
“师姐可是四阶的高手,再积攒些军功,就能够得上独当一面的将军,不是小孩子了,人是会长大的。”
朱旭说着师姐的事儿,仿佛意气风发长大成人的是他朱旭。
王爷虽然仍旧没有说什么话,却罕见地伸手按在朱旭头上。
“阿爹,你会有危险吗?”
“只要北地稳固,阵上厮杀,整个秦国加一块儿,也杀不了我,”
虽然王爷说得大气,但朱旭明白:若是大军败阵,自家阿爹就得拿自己的命跟整个秦国的国力去拼杀了。
“阿娘跟妹妹知道吗?”
“方才才商量好的。阿瑶还不知道,但我也早有准备,也早与你娘讲过了。”
朱旭也沉默了,不在言语。他不是不想上阵杀敌的男儿豪气,只可惜他没有师姐那样的武力,也没有阿爹的才能与气魄。凭他的本事,上了战场也只能帮倒忙。据说宋国冯家的小娃娃,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离三阶只有半步,阵战杀敌,不知多少风流。
“阿爹,等我过了三阶就去。”
王爷没有再说出阻拦的话。他的儿子,没可能一直窝在锦缎之中。
“好,等到了下回茶道会,我带你一块儿去。你能有这份心就好,五年之内一定能有咱们父子齐上阵的机会。”
五年之内,朱旭就赶上师姐现在的年纪了,师姐都四阶了;再说冯家那孩子,最多再有一年,肯定能突破三阶。未及十二岁的三阶,真当得起千年一遇的天才之名啊。
朱旭想到跟自己一见如故的秦国江湖修士,唐墨与陈玉竹,依她二人的天赋,应该也能在十五岁前踏入三阶。朱旭忍不住叹气:哎,天下英雄辈出,没有我半尺容身之地啊。
“明天不忙,我陪你去先把这二阶的比斗打过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好啊!”
朱旭又紧张又高兴,高兴的是阿爹能来看自己进阶比斗;紧张的是怕自己在阿爹面前丢了颜面。
第二日一早,朱旭就让他阿爹提溜着往斗场去了,这一回虽然没有太子同往,人数却更多了。因为自家对修行没什么兴趣、修为也完全不够看的妹妹,也跟着来了。
朱旭觉着别扭:在自家阿爹面前丢脸也就算了,万一真当着妹妹的面叫那二阶守门人打得鼻青脸肿,那可就彻底没脸见人了。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心里再不满,此刻站在斗场之外的朱旭,也只能往前走了。
王爷在身后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自家好大儿的后背:“只管杀就是了。”
朱旭听了阿爹的话,不再犹豫,提刀大步流星往前走,直走到斗场中靠中心地方不足十步的地方站定。如同是以中心为镜子倒映一样,朱旭对面十五步开外,隐隐化出一道人影,着黑袍执黑缨枪,气息比朱旭阴沉许多。
朱旭老僧入定,呆若木鸡。对面气度差了些,脚下发力,只几步就成了冲阵之势,越跑越快,等到了朱旭身前时,已经有了几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跳枪扫腿,朱旭执刀来挡,略显下风。
守门黑衣人收枪再刺,直奔心口,朱旭撩刀拨开,转而斩他面门,黑袍人身子一扭,躲开一刀,人不动枪动,黑缨枪在两手之间来回翻动,围着腰身划出一圈地盘,俨然一副踏足者死的模样。朱旭往后退,他就往前杀。朱旭本想集中精神对峙,却想到了自家师姐。同样是使枪,这黑袍人比起自家师姐,气势、力道、招式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自己怎么能败在这样的枪下?
朱旭提刀格住枪,手下一翻,弃刀的同时往前轻轻推了一把,叫那刀转了一转,又转回自己手里,朱旭握刀翻身再斩,这一下势大力沉,黑袍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比起黑袍人,朱旭本就根基强劲而气势略逊,故而一开场就叫黑袍人压着打,这一回拿回主动权,以势压人,一下子局势大好,果真如他阿爹所说,只管杀就是。
朱旭越战越勇,越杀越兴奋。往常练武他被压着打得次数太多了,甚至鲜少有咄咄逼人的时候。偶尔跟钟离玉对练,人家姑娘又比自己差了挺大一截,更不尽兴。昨天自己对阵的两位守门人又是以灵巧压着自己,全不尽兴。这回好不容易见到这么一个实力只比他差一线还挺抗揍的,朱旭哪能不兴奋。
朱旭一招狠过一招,气势越积越深,叫那本来不比自己差的黑袍人只剩下挨打的份儿。看台上的王爷轻轻点头,自家儿子的根基实在是好,若是同等修为,就是那些名动天下的天才们,也未必就比自家儿子强多少。只是可惜天赋太弱,终其一生,恐怕最多也只能到太一境一阶。
而郡主朱雪瑶呢,看不懂根骨基础,只能看见自家哥哥气势如虹,由劣势转为优势,自然也替哥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