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店小二,奇泽也就准备睡下了,明儿还真要去县衙走一趟,见一见那位风评颇佳的高大人。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是二师姐的父亲。这回他一个人出门,二师姐他们都是修为颇深的修士,整日里不是四处跑斩妖除魔,就是要闭关修炼禅悟天机,都不如他这么有空闲。
二师姐面对家人时也是这般口是心非吗?奇泽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虽然没看过二师姐让自己送的信,但一想到万一信里有那样的词句,就忍不住想笑。
压下笑意,平复心情,闭目养身。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外边已经天光大亮。夏天日头长,这会儿才刚过卯时。起床收拾好了自己,没什么事,奇泽就在街上闲逛,慢悠悠往县衙方向逛游。毕竟,衙门辰时才开门,总要确定人家起了自己再去,不然要自己去给人闹起来,未免太不通人情了。既然店小二说如今老君县各处都好,想来坐堂也没有太繁忙的公务,自己应该不会太耽搁县令大人办公。
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信步往县衙方向走,走着走着在一处早点铺子前停了下来,出门出得急了些,忘了吃早饭了。大抵是因为出来这些日子,日日也不与人同桌共餐,所以总忘了吃饭。还是在宗门里好,可以跟师兄师姐他们一起吃饭。
抱怨归抱怨,既然撞上了,那也不能当没注意。就索性在铺子里挑了了坐,要了几个包子、一碗粥,吃过在走。真到了县令大人跟前肚子打鼓了,那可就不好了。
县城不大,在奇泽刻意悠哉地闲逛了好大一会儿,离衙门还有老远,听着堂鼓声响,依旧不慌不忙地保持步伐。终于在辰时过一刻的时候,来到了县衙大门口。
衙门口的官差看见他提步要往衙门里走,客客气气地——伸手就给他拦下了。
“哪儿来的小娃儿?要告状?”
他们平日里就挺清净,偶尔有些诉状,也鲜少有这样年轻的原告。
“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你们家小姐的同门师弟,我名奇泽。从落仙池来,带了你们家小姐的信,要来见你们家老爷。”奇泽说着,指了指腰间绣着某样金丝纹路的香囊。这香囊落仙池弟子都有的领,虽然不算什么绝对的证据,但仅仅作为见县令的推荐信,也还是足够了。
“小公子捎待,小人去通报一声。”
不说小姐同门,就是单单落仙池弟子的身份,也不能怠慢。更何况,能让落仙池破格招收的男弟子,肯定要比一般弟子更有过人之处。
“公子您请随我来,老爷在等您。”
不多时,通报的小吏就折回来了,恭恭敬敬地领着奇泽穿廊过院,引到后堂,主坐上坐着的中年男人早端坐在堂等候,正是二师姐的父亲、老君县的县令:高升,字奇林。这名字,也算是奇泽见过最好玩的了。
奇泽面对这算是自己半个家乡的父母官,又是二师姐的父亲,很是客气,躬身行礼:“晚辈落仙池奇泽,见过高大人。”
高县令对着他这位未及志学之年的晚辈也是很客气,赶忙招呼他落座:“小公子不必客气,来,快快请坐。”
“早听小女提起公子,今日一见,果真意气风发,人中龙凤啊。”
高县令确实是第一次见奇泽,但从女儿的信中,从天下人的口中,早对这位气度不凡的小公子了解颇深。了解到这位初露头角的少年天才。命途多舛、天资卓绝、甚至可以说他是落仙池下一任门主最有力的继承人。
“早听闻小公子修为高深又资质不凡,今日一见才知道不仅如此,连样貌也这般脱俗,真成了谪仙人一样。”高县令又转身看向陪侍在一旁的柳师爷,“师爷,你说说,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的人才。”
“是啊,想来这世上的少年郎,再没有像奇公子这般的了。”
“高县令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
“哎,奇公子太见外了,你既与小女同门,若是看得起老夫,称老夫一声伯伯才是。”高县令很乐意跟这位在整个秦国都排的上名号的少年郎搞好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奇泽也只能点头称是:“那高伯伯,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是二师姐托我带给高伯伯的书信。”
“好好,贤侄不必多礼。”
高县令十分熟稔地当面拆开了信封,把这封家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收好递给一旁的仆从:“去,拿给夫人看看,庆儿来信了。”
“贤侄在府上小住几日?老夫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多谢伯伯好意,不过晚辈这一趟,本就是为苦行修习,不能久住。”
“是是,贤侄说的有理。呵呵,习武之人多是如此。不过也请贤侄千万小留半日,用过午饭再走不迟。”
“那晚辈就叨扰半日了。”
“不妨事不妨事。”
这屋里头俩人正聊得熟络,外边来了个小吏:“大人,有状子。”
“你看看,平日清闲无事,这会儿倒赶到一块儿来了。”高县令接过状纸,笑着向奇泽告罪,“我这里有公务要处理,贤侄请便。”
“伯伯尽管去忙,公事为重。”
高县令先接过状子,简单阅览了一遍。下河村村民牛二状告上河村村民王宝于昨日下九奸污其妻葛氏。其妻葛氏不堪其辱,昨夜悬梁自尽。
既如此便如此。快状皂三班衙役排班肃立,老君县转屏风入座,咚咚咚敲起堂鼓,带原告被告证人一干人等。
奸情逼死人命是大案,在二堂审理,堂下百姓不多,隐隐能听见没进来的百姓在外头呜呜喳喳都想看这人命的官司,好不热闹。
不多时,原告牛二,被告王宝,人证下河村村民李三儿及其妻于氏四人带到。
“牛二,你有何冤屈,速速与本大人说来。但有冤屈处,本大人一定为你做主。”
“哎,回青天大老爷话。昨儿下九,我媳妇就跟李家嫂子一块出门去了。李家嫂子说,昨晚上,她就离开了一会儿去给家里娃儿买个小玩意儿,结果回来就找不见我媳妇了。四下寻找,才找到我媳妇在河边竹林被这个畜生给!当时李家嫂子跟我媳妇两个妇道人家没能抓住这畜生。小人本想着,等今儿来衙门告状,没想到,我那媳妇性子烈,竟然,竟然在家……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说到最后,牛二泣不成声,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庭广众之下直掉眼泪。
“于氏,他方才所说,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在河边竹林里糟蹋妹子。”
“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好,既如此,王宝,你还有什么话讲?”
“大老爷,我冤枉啊!我冤枉!”
“你有何冤枉?”
“我亲眼所见!你哪里冤枉!”于氏是个性子耿直的,在大堂上直接怒怼王宝。
“是、是、是她勾引我啊!我实在冤枉!”
“你个畜生!我杀了你!”听到王宝还在胡言乱语,乱他妻子清名,牛二怒目圆睁,在大堂上就要跟王宝扭打在一起。
“肃静肃静!”老君县拍下惊堂木,压下即将暴走的牛二。
按律,强者流,至于损伤者斩,至死者绞。若牛二与于氏所说是事实,那王宝这个绞刑是没跑了。可若是王宝所说是事实,按律,王宝与葛氏都该杖责八十。如此,葛氏畏罪自杀,也在情理之中。
“牛二,我问你,你妻葛氏尸首现在何处?”
“就在小人家中,小人把媳妇从上吊绳上解下来,就马上找李大哥帮忙写了状纸,揪上王宝上衙门来了。”
“好,王捕头,你带上仵作,再点两个差人,即刻前往上河村,查验尸首。”
领头的差人得了令,带上两个衙役,跟着仵作往上河村不提。
衙门里,高县令吩咐,叫原告及证人席地而坐,不必再跪。至于王宝,就算他的话属实,今次这一遭不死也得搭进去半条命。不是畜生也跟人搭不上边了,就不用管了,让他跪着。
屏风后,奇泽目睹了这审案的全过程,示意高县令移步。高县令会意,一转身,进了里屋,招呼着奇泽对坐说话:“贤侄,你是有什么话讲?”
“高伯伯,我觉得,这牛二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哦?何以见得啊?”
“煞气太重。”
“经历了这样的事,如今仇人见面,有几分戾气也是在所难免的。一切都要等王捕头带仵作回来了再做判断,无凭无据,不能做数的。”
“是晚辈考虑不周,唐突了高伯伯办案。”
“不要紧不要紧,多听听别人对案子的看法,对我办案也有好处。”
“那高伯伯以为,这个案子,该是如何。”
“只看仵作回来怎么说了。等葛氏的死因一到,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希望不会是我想的最坏的结果吧。我们老君县好长时间没出人命官司了,这偏偏叫贤侄撞见,真是羞愧。”
“高伯伯不必这么说,只要高伯伯能秉公执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