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为今后的流浪生活做打算。他打算找一找贵人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贵人的衣服看起来很值钱,不过他并不打算拿,因为贵人对他有恩,他不能这么做。
你不是哑巴?
正当他盘算的时候,那个杀了很多人的姐姐的一句话让他不知所措。
真是聪明的孩子。
这句话应该是在夸他吧。他想。姐姐应该没有生气?
姐姐把手放在他头上,他知道,那是安慰人的动作。
真奇怪,她明明杀了人,却还要安慰别人吗?他不明白。若是他更有骨气些,应该为了恩人跟她拼命。不过他并没有那么有骨气,只想活下去。所以只好默默接受。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奇怪,我并没有受苦啊?他想。
这个姐姐摸着他的头发,摸着摸着却转而去抓他的手腕,他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所幸并不疼,所以也没有反抗。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初贵人也是这么说的。这意味着他以后可以不用再流浪乞讨了。他很高兴,点头答应了。
这个姐姐很厉害,是仙人,会在天上飞。他知道这世上有人会在天上飞,但他以为那些人都要站在剑上,没想到还有人可以不站在剑上直接飞。更没想到,自己根本什么异样的感觉都没有感受到,居然也这样飞在高高的云上,他感到很新奇。兴奋大于害怕。
你饿了吗?
她点了点头。嗯,毕竟只有昨天吃了一顿饭,今天还没有吃。
吃吧。
他看着桌子上摆满了碟盘碗筷。还有别的跟姐姐一样的人坐在桌边。他有点困惑,大概是等他们吃完了才轮得到他吃?可为什么现在就要招呼他呢?
他缺少察言观色的本事,所以只好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他只有这一种保身存命的本事。
那个姐姐拉着他示意他坐下,他对此并无异议,不如说,他对任何安排都不会排斥,这是保命的秘诀。
姐姐用筷子夹了菜放在碗里,然后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哦,是要他用碗筷吃饭。他明白。嗯,这也是很正常的吧。他以前乞讨的时候见过,那些在早点铺子吃饭的人,都是这么吃的,只是贵人家不这么吃。所以他很乖顺地捧起碗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吃饭。可惜他太笨了,完全不会用筷子。但他不敢用手,毕竟他们都用筷子,自己不一样的话,会惹麻烦的。跟大家一样才安全,跟大家不一样就会惹麻烦,这是他为人处世的金科玉律。
姐姐看出了他的窘迫,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用手拿着递给了他一个扁扁圆圆的东西。他知道,那是饼。他吃过糠饼,糠饼是可以用手拿的。他想。于是他也直接用手接过来。
没有人怪罪他的失礼,看来没问题。他想着,把饼塞进嘴里。很好吃,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比糠饼好吃一百倍,比面饼好吃,比黍米好吃,比大米还好吃,比他吃过最好吃的咸菜还好吃!
他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那是肉,一整个饼都是肉,好多好多的肉。他记不得自己以前吃没吃过肉了,但在北边自己家的时候肯定是吃过的,因为那里有很多肉可以吃,所以自己应该不至于一口都吃不到。但也不十分确定。因为他记得自己在那个家里饿的啃羊毛,不过过年的时候肯定能分到肉的。他原本这么想着,可很快又觉得不对。只有秦国人才过年,他们是不过年的。他对于生下自己的故乡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不清了,连阿布和额吉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常打骂自己。除了躲在角落里啃羊毛的场景以外,他记不清自己在家乡还吃过什么东西了。
不过那也没什么要紧的。他没有被饿死,而且现在还吃了肉,好多好多,多到一口吃不完,一只手拿不下的肉。他很开心。
然后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吃得很饱,然后就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又惊讶又开心又惶恐。只有贵人才配睡床,他只能睡在地板上。于是他很乖巧地爬下了床,在靠近门的地方睡下了。这个地方比贵人家稍微冷了一些,但没关系,因为地板很干爽,所以他完全不介意。
可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一次躺在床上。他闻到桌子上有香味。是肉饼。
他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乖巧地重新爬回属于自己的窝,在地板上伴着一点点的饥饿感接着睡觉。他知道放在地方的食物是可以吃的,但他不知道放在桌子上的食物可不可以吃,所以他不敢乱动。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又躺在床上。这一回,他太饿了,大着胆子抓起了桌子上的肉饼。
这样的事情又重复了好几次,他终于大胆地确信,他应该睡在床上,吃桌子上的饭。他很开心,也很乐意接受。
又过了许多许多天,他已经记住了所有的哥哥姐姐,他们都很愿意跟自己说话。起先他还很担心。他们既不给自己拴上铁链,又不打自己,他们为什么要养自己呢?他有些担心,担心有一天这些哥哥姐姐突然发现还在用美味的饭菜喂养一个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废物,于是毫不留情地把他随便扔到什么地方去。不过这种担心并没有太影响他,毕竟,他对被丢弃之后的生活很有信心,相信自己不会饿死。
那些哥哥姐姐们并没有打自己,也没有要丢弃自己,更没有忘记自己,依旧常常来跟他搭话,摸他的头,带他一起坐着用碗筷吃饭。他已经学会用碗筷了!
他觉得这些人可能就是单纯地人太好了,完全不用担心。就像自己以前讨饭是遇到的那些善人,他们给自己铜板或者包子,完全不会打自己。于是终于在某一天,那个最开始带他来这里的姐姐又遇见了他,跟他说:“小师弟,早上好”的时候,他说:“早上好。”
奇泽按了按眉间,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暗笑自己这样可不行,总是这么容易被过去的事情牵动可不利于修行。摩挲着自己的手抄本,又觉得这完全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世上有这样一群完全不求回报对自己好,把自己当成家人,给自己容身之所的人,被日日牵动思绪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大师姐带她回宗门,是大师姐教他说话,是小师姐带着他一笔一划写字,虽然因为其他的师兄师姐也要凑热闹,所以最后一本书写的歪歪扭扭,完全不如小师姐一个人教。但他却很喜欢,一直一直将这本书带在身上。
虽然二师姐常说教导他养育他是有条件的,是看中他的天赋,是要他振兴宗门,是要他知恩图报。虽然这些话一开始让他有些伤心,但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明白过来,二师姐说的那些话完全不是发自本心。虽然二师姐嘴巴毒,但其实一直很关心自己。
他不是周人,不是秦人,更不承认自己几乎已经淡忘得一干二净所谓故乡。他只认落仙池,只认师父师姑,还有师兄师姐。那就是他的家,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认。
“哎,小二哥,劳烦问个事儿。”奇泽拦住了给别的客房送水回来的店小二,拍给他些许散碎银子。
“哎呦,谢公子您赏,公子想问什么?”
“咱们老君县原先是不是有个富户姓尚啊?就咱们县首富的那个尚。”
“哎呦,那是原先好几年前的事了,客官您是要找那尚家什么事儿?”店小二想着先问清楚这位阔绰又俊的公子哥与尚家是什么关系,再决定怎么描述这死有余辜的尚家。
“是这样,原先,我们家得罪了尚家,没奈何,跑到了临近的晋国投奔晋国游击将军郑将军,先父曾救过郑将军的姓名。本来想着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可前二年里高堂都去世了。无意中又得知尚家没了,这不就赶回来了,想着回家乡来总比寄人篱下强。”
“啊,原来是这样,小公子您受了罪了。这尚家啊,确实没了。这尚家平日里就尽干伤天害理的事。没得大快人心呐!是落仙池的仙女替咱们做主。整个儿都完了,尚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杀得干净。原先的宅子都让一把火烧得干净。大概在五六年前吧,离现在挺久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以后我也能放心在故乡安身了。”
“可不是嘛!小公子您呐,也别太难过,往后啊也算苦尽甘来了。那原先跟尚家勾结的县令,虽说仙女没杀他,但也是让上头查出来给杀了头了。现在这个高县令官儿不错,咱这老君县也是大不一样了,您往后啊有田种田,没田帮工,日子总能过得去的。”店小二知道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这不自觉的就上心了几分,话也就多了。
“那公子您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再唤我。”
“好,小二哥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