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
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行人稀少,小摊小贩大都已经散去。
王诚一身锦衣华服,光着脑袋,享受着闹市中少有的安宁。
每次大行动前他都会出来走走,吵闹对应着行动中复杂多变的环境,安宁是他要在行动中坚持的心境,他不能乱,无论环境多么复杂多变,他必须要保持清醒。
人其实就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你越想要安静就越不会安静,环境是复杂多变的,如何在这环境中保持一份人间清醒才不会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只能兴风一时,静水流深才能逐浪而行。
是的,环境是复杂多变的!
王诚没有想到,也想不通,为什么还会碰到这个人。
灰衣人站在对面,原来的左耳位置被包扎起来,他与王诚的距离控制在十米,这个距离正好。
他的身旁是一个卖混沌饺子的摊位,碗里的馄饨饺子一个都没少,他应该是刻意等在这里的。
王诚心里无比郁闷,他头发都剃了,装束也改了,为什么还能认出他来?而且正好堵在他回去的路上?
他不想这么没完没了的被一个人盯上,更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第一次对灰衣人开口:“我们认识?”
灰衣人道:“不认识!”
王诚道:“我们有仇?”
灰衣人道:“没有!”在脸部肌肉的牵动下,他脑袋的左侧依然很痛,于是又道:“现在有了!”
王诚道:“为什么要杀我?”
灰衣人道:“废什么话?拿出你的兵器,不然你没有机会!”
王诚站着不动,但是枪无声无息地从袖子里滑入他的手中,十米对他而言却是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因为这个距离足够一流高手在他开枪之前出手。
他的枪法已经很高了,但是从举枪、瞄准、射击都需要时间,灰衣人不需要那么多的动作,他已经将飞镖练的如指臂使。
热武器粗暴、精准、威力巨大,但是冷兵器简单、灵活、操作方便。
就在这时,灰衣人暴起!
但是他不是冲着王诚,如旱地拔葱,一下蹿到了屋顶上。
王诚心头一紧,已经举起来的手松开了扳机,他暗道一声“好险”!
“先生,家主让我通知你回去,你订做的东西已经送来了。”
李大平从对面走来,如果刚才王诚扣动扳机,那么子弹打到的将是他!
好个奸诈的灰衣人!
灰衣人没有留下,转身掠去,一个王诚已经能威胁到他了,现在再来个李大平,弄不好他会交待在这里。
李大平抬头放声笑道:“哈哈!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说着人拔地而起,跟个窜天猴一样跃上了屋顶。
二人速度极快,在屋顶上如履平地,几个眨眼功夫已经在百米之外。
王诚就算有心相助李大平,这个时候也追不上了,只好离开这里。
二人追逐了数百米,灰衣人从屋顶跃下,李大平也跟着一块跃下,但那灰衣人在落地前回身甩出了一记飞镖。
李大平豁然一惊,他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身子凌空旋转,但飞镖还是从他脸上擦过,留下一道伤口。
“暗算偷袭,你个老阴逼!”他破开大骂,他是个直性子人,平日里最看不惯“暗箭伤人”这种把戏。
他人还未落地,一掌拍向灰衣人,灰衣人不躲不避,同样一掌拍出。
“砰!”
双掌一触即分,灰衣人“噔噔噔”一连退了数步。
对面,李大平向后飘飞数米,落地后脚像装了弹射器一般,脚掌刚触碰到地面,人下一刻弹射了出去。
灰衣人还刚稳住,李大平一掌拍向他的正脸,他并指成剑刺向李大平手腕,李大平立刻收回手掌,改换另一只手打向他的胸口。
灰衣人第一手已经慢了半拍,第二招来不及跟上,但他到底是老江湖,剑指收回,前臂横在胸前。
“砰!”
李大平掌间的劲力喷发,一掌将灰衣人打了一个踉跄,差点躺在地上。
灰衣人气息混乱,他看着李大平道:“霹雳手李大平,果然名不虚传!”
“哼!老阴逼,你今天就算说开了花,也休想完整地离开这里,再接我几式散手!”李大平不想罢手。
灰衣人冷冷道:“你真以为我怕了你?”
“什么意思?”李大平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不好”,他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好你个老阴逼!”
丢下这话,他快速掉头飞奔,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一双腿。
灰衣人好不容易将他引了过来,如何能让他轻易走脱?他亮出飞镖,瞄准李大平的后心,用尽全力甩出。
“咻!”
飞镖飞快,几乎听不见声音,便是一流高手在这么短的距离也休想躲开,瞬间击穿了李大平的后心。
是的,击穿了!
可是飞镖体积比子弹大的多,又是人力使出,如何能轻易击穿一个人的身体?
只见李大平的身影在极速淡化,他的身体却出现在左边一米远处。
灰衣人惊道:“游龙八步,徐行竟将身法传给了你!”
游龙八步是总镖头徐行的绝学,素来只传给徐家子弟。游龙八步有闪、展、腾、挪、翻、转、跳、跃八字要诀,刚才李大平从一个位置突然出现在另一个位置,用的便是“闪”字诀。
“想走!没那么容易!”
……
王诚更没想到的是,这次出手的除了灰衣人,竟然还有一名武师。
两名一流武师同时对一个三流武徒出手,这应该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街道上,王诚一边后退,一边找时机开枪。他始终把后背朝外,因为黄化蛟、计老二用真实的经验告诉他,十米之内他的枪就无效了,所以只要一个零点几秒的转身他可能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那名武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并充分地利用周围的障碍物在缩短与王诚的距离。
他们从最初的二十几米,缩短至十六米、十五米……距离越来越接近十米了!
街道早已变得空空荡荡,从战斗开始的那一刻,行人已经作鸟兽散了。
局势对王诚越来越不利!
王诚又是一枪逼的那名武师不敢抬头,借着这个时机,他迅速退到了另一间房子的柱子后面。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不在平静,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破眼前的困局、死局!
“铛铛!”
“铛铛!”
……
耳边隐约响起一阵声音,起初王诚还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但是那声音很有节奏,非常熟悉。
数米外,一名赤裸着胳膊的老者在炉子旁,手里拿着一柄锤子,在一下一下敲打着,一柄剑胚在缓缓成型。
老者头也不抬,道:“进来坐坐!”
王诚几乎想也不想,身后也不顾了,向铁匠铺冲去。
十米、七米、四米,那名武师就像一道风,手中长剑划为一道光刺出。
王诚头虽未转,但是后背的刺痛越来越明显,心脏仿佛在下一秒骤停。
他没有转身,也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也做不了,身体完全凭着惯性在动,希望一切如他想的那样。
“叮!”
就在这时,一柄铁锤破空而来,后发先至,打在了武师手中的那柄剑上。
这一刻,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就像工作的机械齿轮被卡住了,紧跟着机械齿轮上传来一股反作用力。
武师“噔噔”后退,一连退了数步才稳住,几乎用惊骇的语气说道:“乾坤一掷,你是混元锤—牛开山!”
老者抬头,赫然就是给王诚打造器具的牛老头,“呵呵”笑道:“哟!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老头子的名号!”
王诚站在铁匠铺门前,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他猜对了。
牛老头果然跟神行镖局有关,而且还是镖局中的元老前辈。
“先生且去,老头子十几年没活动筋骨了,再不动就生锈喽!”
王诚点头,迅速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身后很快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就像打铁,一声接着一声,很有节奏。
……
刚回头镖局,门子便对王诚道:“先生,家主让您进去找他!”
王诚点点头,即便门子不说,他也会去,他这次能够活着回来全赖镖局的人出手相助,而主导这一切的人自然是徐光。
内院前厅。
徐光坐在主座,下首是龚全,一见王诚进来,便道:“先生,你要的东西牛叔早上已经派人送来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东西就放在徐光身旁的茶桌上,两套蒸馏装置,两套手术器械。
王诚重点查看手术器械,几把剪刀、两柄止血钳、几片小刀、两把镊子、几根缝针,整齐地插在牛皮袋的小扣中,每一件都泛着金属光泽。
竟跟手术室里用的几乎一模一样!
王诚放下手术器械,肯定地说道:“明天,明天上午就能手术!”
“太好了!”龚全喜不自禁。
徐光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十五年了,他痛苦了十五年,做了外人口中十五年的肺痨鬼,没有人能体会到那种心理和肉体的双重煎熬,如今终于看到希望了。
李大平这时走了进来,胳膊上带着血,徐光关心道:“受伤了?”
李大平垂头丧气道:“那一只耳已经是大成境界的武师了,要不是他有伤在身,这次我恐怕就回不来了。”
“一只耳?”徐光不解。
一听提到这个,李大平顿时来了精神,道:“也不知是哪位高手,削了他一只耳朵,哈哈,那老阴逼现在就剩一只耳了!”
他转而又问:“对了,你们刚才说到哪儿了,什么什么时候开始?”
龚全道:“先生说可以手术了!”
“嗯?什么时候开始?”李大平问。
“工具已经到了,还有几味药需要提炼,今天下午把药提炼好,明天上午就可以开始手术。”王诚道。
“好!”
李大平兴奋叫道,这一叫牵动了伤口,咳出了一手血。
“怎么伤的这么重?”徐光关心道。
“挨了那老阴逼一指。”李大平嘴上还不服输,给徐光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道:“不碍事,养上一段时间就好!”
王诚适时上前给李大平把脉,片刻,道:“我给你开一味药,这几天就躺在床上不要动了。”